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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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年年的第一个理想（第2页）

这种窝窝蒸熟后不直接吃，而是要挤成细细的圆面条再煮一遍，拌了臊子才能吃，通常是拌黄白菜，浇蒜汁，味道很不怎么样，但比把红薯面和成硬块直接擦成很粗很软的面条拌黄白菜好吃的多，后者是年年最不喜欢的饭食之一，几乎可以和炒白萝卜并列。

黄白菜已经切成丝，在案板上垒成一堆，年年过去捏了一根扔进嘴里，问田素秋：“妈，你这棉袄好好哩，拆了弄啥？”

田素秋说：“天可快就暖和，穿不着棉袄了，我拆了给好运改俩小棉袄，再做件夹袄，孩儿再有五六天就满月了，能抱着出去见见日头了，还冇衣裳咧。”

好运从生下来起，一直都是用小褥子包着，年年以为月子娃儿都必须这样包，这会儿才知道，是家里没布和棉花给她做衣裳。

他说：“妈，别拆你哩棉袄，拆我哩，我是男哩，不怕冷。”

他说着就去解布衫的扣子，想脱棉袄。

“不敢孩儿，”田素秋提高了声音，“我这当儿坐月子，不咋出门，搁屋里不冷，你天天得去学，上课坐着不能动，不穿棉袄可不中。再说了，我还有身上这件能穿，你哩拆了，要是再下雪，你就干梆儿叫冻？”

雨顺手忙脚乱中也插嘴劝年年：“孩儿，咋也不能拆你哩衣裳，我跟咱姐衣裳比你多，真不中也是拆俺俩哩。”

年年看田素秋几下就拆完了前襟，扯开布露出里面的棉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闷闷地说了声“哦”，跳上煤火台开始剥蜀黍。

棉袄拆完，田素秋舀了盆水清洗做面的花布，做里的白粗布已经有点化了，经不住再用水洗，更不可能再做成衣裳，可以抿袼褙做鞋子用。

她发现年年偷偷看了她好几回，就问：“年年，你有啥事儿孩儿？”

年年有点不好意思，回答得就不太利索：“冇。”

“冇才怪，”田素秋看着儿子那根本不会藏心事的小脸儿笑，“有啥给妈说说呗，还是，你不想叫您顺姐听？”

雨顺刚好把盆里的面全给捏完，正艰难地搓手上黏着的面，闻言惊奇地抬头看年年。

“冇，不是。”年年赶紧声明，“我，我就是觉着，觉着你肯定不愿意，不敢说。”

田素秋正好摆完了一遍布，端着盆把水泼到门外，笑着说：“你不说咋知我愿不愿意？”

年年看着房顶想了想说：“你要是不愿意，不能打我。”

田素秋往盆里舀着水说：“不打，说吧。”

年年鼓起勇气，说话还是有点底气不足：“就，就是俺哥那个绿裤子，军绿裤子，要是穿烂，你直接给我改成裤子中不中？”

“嗯？”田素秋没听明白，疑惑地看年年。

年年破罐子破摔，暂停剥蜀黍，坐直了看着田素秋：“我可待见俺哥那个军绿裤子，等俺哥穿烂了，你别先给俺大姐、顺姐改，等她们穿烂了再给我改，直接改改叫我穿中不中？”

田素秋笑了起来：“你个小鳖儿，您哥就那一条好裤子，成天都舍不得穿，你就搁这儿惦记着叫那裤子早点烂了？”

年年赶紧说：“我冇，我是说的哩‘要是’，‘等’，等俺哥穿烂了，再给我改，俺哥就是再爱惜，那裤子也总会烂吧，你说是不是姐？”

雨顺点头：“就是，再爱惜，早晚也会穿烂。”

田素秋问：“你就恁待见那个绿裤子？”

年年狂点头：“嗯，可待见可待见。”

他以前确实就很待见那条军绿裤子，不光颜色好看，还是买的洋布，不褪色，也很平展，不像他们经常穿的粗布，只要蹲一次，膝盖那里就鼓个大包，裤腿就皱巴巴的，而且黑蓝粗布还褪色很快，穿不了几回，就变得灰不拉几。

以前年年就有点别扭裤子鼓包，但只是在每次裤子洗干净后第一次穿的时候，偶然会有那么一次，还只有一点点，原因还不是鼓包会显得自己不好看，他根本没想过好看不好看这事，他就是莫名地不喜欢那个包。

但今天傅安欣身上清爽顺直的裤子太好看了，年年再看自己灰扑扑皱巴巴的裤子，就觉得比较难看，等看到照片上那个少年，他觉得自己不但难看，还很窝囊。

他第一次知道，干净、得体，是那么让人高兴的事，他也想让自己成那个样子。

田素秋说：“可是，您哥个儿高，到时候给屁股、裤腿上磨烂哩地丈儿剪掉，剩哩布要是給你做，做两条不够，做一条布会多出来点儿，，可那一点儿再做啥都不够，太可惜了。”

年年不开心，撅着嘴不说话了。

雨顺小心地把大大的锅盖给盖上，松了口气说：“妈，冇事儿，到时候你就给年年做吧，多出来哩布，给年年当鞋面，肯定够做好几双鞋。”

年年看雨顺：“姐，你不想要那个绿裤子？”

他刚才之所以不好意思，就是因为他觉得两个姐姐肯定早就等着那条军绿裤子了。

雨顺摇头，拿起一骨朵蒜剥：“我等更好的哩。咱伯回来了，还能挣现钱，等过几年咱家欠队里哩工分还严，咱伯哩钱不用都交给生产队了，我叫咱伯给我撕块花布，做个裙子。”

她有点害羞地看看年年，又看看田素秋：“我，我可待见电影里城市小妮儿穿哩裙子。”

田素秋怔了怔，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然后笑着说：“中，等您伯有钱了，我给您姐您俩一人做一个花裙子。”

雨顺眉开眼笑：“哈哈哈哈，年年，你穿军绿裤子，我跟咱姐穿花裙子，你是孩儿，不能穿花裙子哦。”

年年想了想风调和雨顺穿上照片里傅安欣那条碎花裙的样子，再想想自己穿上挺直干净的军绿裤子的模样，心里像春天的西岗，沟沟坎坎都是随风摇曳的花，他高兴地说：“中，要是到时候咱伯咱妈不给您做裙子，等我长大，我给您做，做可多可多。”

雨顺更高兴了，捣着蒜唱起了“公社是根常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年年扯起嗓子跟着她唱，惊醒了床上的好运，小丫头用嘹亮的哭声，和哥哥姐姐来了首快乐的三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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