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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若柳府之行看似低调,但在某些圈子里激起的波澜,却远比浆洗房救人之事更为深远。
柳府作为皇商,结交广阔,府上嫡孙重伤难愈的消息本就不是秘密。如今竟被丞相府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嫡小姐稳住了伤势,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在与之交好的商贾之家、乃至一些中低阶官员的后宅中流传开来。
传闻难免添油加醋,时若那手“银针镇痛”、“剜肉疗毒”的本事被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私下称她为“小医仙”。当然,更多的人持怀疑态度,认为不过是柳家病急乱投医,或是巧合。
但这些,暂时都影响不到静心苑。
从柳府回来后第二日,时若依约前去复诊。柳家表少爷的伤势果然没有继续恶化,高热退去,人也清醒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痛苦,但那条腿的颜色已从骇人的紫绀转为暗红,肿胀也略微消减了些。柳府上下对待时若的态度,已从最初的疑虑试探,变成了自内心的恭敬与感激。
柳冯氏更是拉着时若的手,说了许多体己话,又硬是塞给她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作为诊金。时若推辞不过,也知道这是规矩,便收下了。这荷包里的银钱,远非安禾那个小荷包里的散碎银子可比。
“小姐,这么多银子!”回到静心苑,安禾关起门来打开荷包,眼睛都直了。里面是数个成色极好的银锭,还有几张轻飘飘但价值不菲的银票。
时若看了一眼,心中并无多少波澜。钱财是立足之本,但她更看重的是这次出诊带来的隐性资源——柳家这份人情,以及初步建立起来的、出丞相府范围的“医术”名声。
“收好吧,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时若平静地道,“安禾,你明日出去,用这些银子,添置些东西。”她列了个单子,包括更好的药材、一些必需的日常用品,甚至还有几本基础的医书和杂书。知识,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必须不断更新和巩固。
“是,小姐!”安禾欢天喜地地应下,感觉腰杆都挺直了许多。
静心苑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宽裕起来。饭菜不再是问题,偶尔还能有些精致的点心。时若也开始有能力购置一些品质稍好的布料,为自己和安禾缝制些像样的内衣和贴身衣物。院落依旧简陋,但内里却在悄然生着质变。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时若在柳府的成功,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继母柳氏的心里。
主院内,柳氏摔碎了一个最喜欢的官窑茶盏,脸色铁青:“她倒是真能耐了!竟让她在柳家也出了风头!”她本意是想让时若去碰个钉子,没想到反而成全了她!
周嬷嬷小心翼翼地劝道:“夫人息怒,不过是些商贾之家瞎传,当不得真。老爷那边,不也没什么表示吗?”
“老爷?”柳氏冷笑,“他是没什么表示,但他书房里的小厮透露,老爷前两日竟问起了静心苑的用度,还吩咐账房,日后大小姐的月例,需得足额放,不得有误!”
这意味着,时文正开始正视这个女儿了。虽然可能仅仅是因为她展现了“价值”,但这对柳氏而言,绝不是一个好信号。
“不能再让她这么下去了。”柳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是会医术吗?府里最近不是有好几个下人染了时气(流感),病恹恹的耽误活计吗?去,跟管事的说,既然大小姐仁心,就让她给瞧瞧,也省得请外面大夫费事。”
周嬷嬷心领神会:“老奴明白。若是治好了,是夫人管理有方,体恤下人;若是治不好,或者出了什么岔子……”那便是时若医术不精,草菅人命,之前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这又是一招阳谋。
命令很快传到了静心苑。来的还是周嬷嬷,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恭敬笑容:“大小姐医术高明,夫人心慈,念着下人们辛苦,便想着劳动大小姐,为他们诊治一番,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安禾一听就急了,这分明是挖坑给小姐跳!那些下人病的病,弱的弱,病情复杂,万一……
时若却抬手止住了安禾的话头,神色淡然:“母亲有命,女儿自当遵从。请嬷嬷回复母亲,让身体不适的下人,明日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后,依次来静心苑外等候,我自会为他们看诊。”
周嬷嬷没料到时若答应得如此痛快,愣了一下,才道:“大小姐仁善,老奴这就去回话。”
待人走后,安禾急道:“小姐!您怎么能答应呢?这明显是不怀好意!”
“我知道。”时若走到院中,看着那些在微风中摇曳的草药,“但这也是个机会。”
“机会?”
“嗯。”时若目光清明,“一来,可以真正实践医术,积累经验;二来,可以进一步收拢府中人心;三来……”她顿了顿,“若连府中下人的小病小痛都处理不好,我之前在柳府的努力,便会被人认为是侥幸或夸大。我必须证明,我的能力是稳定且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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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唯有迎难而上。
次日巳时,静心苑外果然排起了长队。多是些粗使的仆役,咳嗽的、热的、腹痛的、长疮的……一个个面带菜色,眼神忐忑地看着那扇开启的院门。
时若在院中摆了一张桌子,让安禾维持秩序,依次叫人进来。她诊病极有章法,望闻问切,一丝不苟。对于常见的风寒热,她根据症状轻重,或施以银针散风寒,或给予不同的草药包,并详细告知煎服方法和注意事项;对于皮外伤或疮痈,她则仔细清创上药。
她态度温和,言语清晰,并无半分不耐与轻视。更重要的是,她开的方子或是用的草药,大多简单易得,花费极少,甚至有些就直接告知他们去采挖哪几种常见的野草。
不过半日功夫,来看诊的下人无不感激涕零。他们平日生病,多是硬扛,实在严重了才敢求主子恩典请个大夫,花费不小。如今大小姐分文不取,亲自诊治,态度还如此之好,如何不让他们心生感激?
消息传开,静心苑在仆役中的声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甚至连一些在其他主子院里当差、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下人,也开始对这位大小姐另眼相看。
柳氏听着周嬷嬷汇报静心苑外“门庭若市”、人人称颂的场景,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她本想给时若找个麻烦,却没料到反而帮她树立了如此深厚的“群众基础”!
时若用她的专业、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仁心,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丞相府后宅,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让微光照了进来。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氏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雨或许还在后面。但她已然无所畏惧。她手握医术,心怀丘壑,这四方宅院,困不住她。
夜色渐深,时若在灯下翻阅新买来的医书,窗棂上映出她沉静而专注的剪影。如同暗夜里悄然滋生的藤蔓,看似柔弱,却蕴含着破土而出的强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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