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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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海兰有孕（第1页）

入夏后，京城的暑气一日盛过一日。正午时分，毒辣的阳光像熔化的金液般泼洒下来，将紫禁城的金砖地面烤得烫，连廊下镇守多年的铜鹤，也似被晒得耷拉了羽翼，原本锃亮的羽纹蒙了层倦怠的光晕。各宫殿内虽昼夜不停换着冰盆，那冰化时蒸腾的湿气却与暑气缠在一起，凝成股黏腻的燥热，贴在人皮肤上挥之不去。弘历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时，瞥见窗外太监们擦汗的帕子拧出水来，又想起前几日给太后请安时，太后手中团扇就没停过，连说话都带着几分气短；后宫妃嫔们近来请安，也多是神色倦怠，眼底藏着疲色。他搁下笔，召来内务府总管，沉声道：“明日起，摆驾圆明园避暑，太后与后宫众人随行，务必将行程安排妥当。”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各宫时，景阳宫的金玉妍正倚在窗边的榻上，指尖捏着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那步摇是江南贡品，翠羽取自活孔雀，赤金底座上还嵌着三颗圆润的东珠，她正对着铜镜，想将步摇插在鬓边，看是否衬得肤色更白。丽心轻手轻脚进来禀报，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主儿，内务府传来消息，太后与各位主子明日一早就乘马车去圆明园，唯独主子您因有孕，留居紫禁城静养。”

“哐当”一声，金玉妍手中的步摇掉在锦垫上，珍珠撞着金座，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她猛地抬眼，原本带着笑意的眉眼瞬间拧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云锦纹样里，留下几道红痕：“凭什么？不过是怀了个孩子，竟连去圆明园的资格都没了？”她入宫数年，素来好强，从不肯落人后，如今众人都能去圆明园享清凉、伴君侧，偏她要困在这闷热的景阳宫，如何甘心？

话音刚落，她猛地起身，手臂一扫，身旁多宝阁上的物件便接连坠落。青瓷花瓶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里面插着的晚香玉滚了出来，花瓣沾了尘土；白玉摆件“啪”地砸在金砖上，裂出一道深痕；连她最爱的珐琅茶盏，也在落地时溅起细碎的瓷片，划破了地上铺着的波斯地毯。贞淑连忙上前，双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急切：“主儿息怒！您如今腹中怀着龙裔，这一动气，要是伤了胎气可怎么好？留居紫禁城虽不能去圆明园，却也清静，没有旁人打扰，正好安心养胎，这也是皇上的体恤啊。”

金玉妍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都带着粗重的热气。她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轻轻摩挲着衣料下的弧度——这是她盼了许久的孩子，是她在后宫立足的根本。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甩开贞淑的手，语气沉得像淬了冰：“知道了，出去吧，别在这碍眼。”贞淑看着她紧绷的侧脸，不敢再多说，躬身退了出去，只在门外吩咐宫人，赶紧收拾地上的碎片，莫要再惹主子生气。

几日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紫禁城的神武门外便停满了马车。为的马车是弘历的御驾，车厢用紫檀木打造，四周挂着明黄的软缎帘，帘上绣着五爪金龙，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羊绒毯，角落里还放着冰鉴，驱散了晨露的凉意。太后的马车紧随其后，车厢外挂着月白色的纱帘，透着几分雅致。其余妃嫔、阿哥与公主的马车，也按着位分依次排开，车厢外的纹样与颜色各不相同，却都收拾得十分妥帖。

弘历扶着太后登上御驾旁的马车，又转身等着皇后富察琅嬅上车，才自己踏入御驾。待众人都坐稳后，总管太监高声唱喏：“起驾——”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出平稳的“轱辘”声。出了神武门，街市上还带着晨雾的清凉，挑着担子的小贩、赶着早朝的官员，都纷纷驻足避让。随着马车驶离京城，窗外的景色渐渐变了模样——繁华的街市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绿意盎然的郊野。田埂上的庄稼长势正好，绿油油的叶片上沾着露珠，偶尔有农人牵着牛走过，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比京城清新了许多。

马车行至近午时，终于抵达圆明园。众人下马车时，早已等候在此的太监宫女连忙上前搀扶，生怕主子们久坐颠簸，伤了身子。抬眼望去，圆明园的景致远比紫禁城多了几分灵动与生机——朱红的宫墙沿着碧水蜿蜒，像一条沉睡的红龙；远处的万寿山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中，山顶的佛香阁若隐若现；山脚下的昆明湖波光粼粼，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岸边的荷花正开得热烈，粉白的花瓣沾着露珠，风一吹，便送来阵阵清甜的香气。错落有致的殿宇藏在绿树间，飞檐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连空气都带着几分湿润的凉意，让人瞬间忘却了京城的燥热。

富察琅嬅早已提前让人打理好了各宫的住处，她站在码头旁的石阶上，看着众人略带疲惫的神色，语气温和得像春日的风：“一路马车颠簸，大家也辛苦了。本宫已吩咐下去，往后五日免去请安，你们先回各自住处安顿，好好歇息几日，等养足了精神，再随皇上、太后赏玩园中的景致。”众人闻言，纷纷躬身谢恩，语气中满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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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与海兰被安排在“上下天光”。这处院落依水而建，院门前立着两尊汉白玉石狮子，门楣上挂着“上下天光”的匾额，是弘历亲笔所题。院内有一座九曲石桥，桥身雕着缠枝莲纹样，桥尽头是一座临水的阁楼，阁楼的窗户敞开着，站在里面便能将昆明湖的景色尽收眼底。院内种满了梧桐与芭蕉，梧桐的叶子宽大如掌，芭蕉的叶片碧绿鲜亮，绿荫蔽日，风穿过树叶间，出“沙沙”的声响，带来阵阵凉意。相比甄嬛从前在紫禁城住的碧桐书院，上下天光不仅院落更大，景致也更显清幽雅致——院角的池塘里养着几尾锦鲤，红色的鳞片在水中闪闪烁烁；岸边的石桌上摆着青瓷花盆，里面种着几株兰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院中，沁人心脾。

惢心与叶心领着宫女太监们忙着收拾行装，将带来的衣物叠好放进衣柜，书籍归置到书架上，连主子们常用的茶具、饰盒，都一一摆放在桌上。甄嬛与海兰则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休息，石凳上铺着软垫，坐上去十分舒服。甄嬛手中握着一把素面团扇，扇面上绣着几枝淡雅的兰草，针脚细密，配色雅致。她轻轻摇着扇子，目光落在海兰脸上，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淡淡的，便关切地问道：“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一路马车颠簸，累着了？”

海兰闻言，抬手取出帕子，轻轻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声音带着几分虚弱：“许是天太热了，总觉得胸口闷，有些难受。”她伺候弘历多年，素来性子温和，即便不舒服，也不愿多说，怕给旁人添麻烦。

“既如此，我让惢心她们快些收拾，你也好早些回屋歇着。”甄嬛说着，又加快了摇扇的度，扇出的风带着兰草的淡香，轻轻拂过海兰的脸颊。

海兰刚想开口道谢，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翻涌，胃里的东西像要冲出来似的。她猛地捂住嘴，起身踉跄了两步，一口酸水便吐在了身前的草丛里。甄嬛见状，连忙起身扶住她的胳膊，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高声吩咐：“三宝，快些去请江太医来！惢心，让宫人们加快些手脚，把屋子收拾好！叶心，快去拿杯温水来！”

众人听到吩咐，立刻行动起来。三宝拔腿就往外跑，脚步匆匆地往太医院的方向去，连鞋边沾了草叶都顾不上擦；惢心放下手中的帕子，指挥着宫女太监们加快度，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叶心则快步走进屋，从桌上拿起一个白瓷杯，倒了杯温水，又快步出来，小心翼翼地递到海兰面前：“主儿，您喝点水漱漱口，能舒服些。”

海兰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心中的烦闷稍稍缓解。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吐过之后，胸口的翻涌感渐渐消散，只是头依旧有些晕，眼前的景物都带着几分模糊。她靠在甄嬛身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些。

甄嬛扶着海兰，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海兰近来总是说倦怠，夜里也睡不安稳，今日又突然呕吐，莫不是……她连忙看向叶心，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叶心，海常在这个月的月信可来了？”

叶心仔细回想了片刻，连忙回道：“回娴主儿，主儿这几日身子一直倦怠，总说没力气，月信也已经迟了十日了。”她伺候海兰多年，主子的起居饮食都记在心里，这点自然不会记错。

听到这话，甄嬛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喜色，她握住海兰的手，语气难掩激动：“海兰，你怕是有孕了！”她的指尖触到海兰的手，只觉得那手微凉，比她指尖戴着的银质护甲还要凉些——海兰素来体弱，如今有孕，怕是更要仔细照料。

海兰猛地一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能感受到衣料下温热的皮肤。她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我……我真的有身孕了？”她伺候弘历多年，以为不会有孩子了，如今她也有了身孕，她竟有些不敢相信。

“你先别慌，也别太激动。”甄嬛连忙安抚她，指尖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三宝已经去请江太医了，等太医来给你把了脉，就能确定了。你现在身子虚，可得稳住心神，别伤了胎气。”

海兰点了点头，手却依旧紧紧贴在小腹上，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她想起这些年在后宫的日子，虽有甄嬛照拂，却也过得小心翼翼，如今有了孩子，就像有了依靠，心中的委屈与不安，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喜悦。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三宝便领着江与彬匆匆赶来。江与彬提着药箱，快步走到海兰面前，屈膝行礼后，便从药箱里取出脉枕，放在石桌上，轻声道：“海常在，劳烦您伸一下手腕。”海兰依言将手腕放在脉枕上，江与彬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凝神细诊，眉头微微蹙起，又换了另一只手，片刻后，他收回手，起身向甄嬛行礼，语气恭敬：“娴主儿，海常在脉象滑数，确是有孕之兆，已有一月有余。只是海常在身子素来虚弱，如今孕早期气血不足，需得静养几日，切不可劳累动气，饮食上也要清淡些，多吃些补气血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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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本宫知道了。”甄嬛点头，随即吩咐三宝，“你即刻带江太医去养心殿回禀皇上，将海兰有孕的消息告知皇上，切记要仔细说清太医的嘱咐。”

弘历在养心殿听闻海兰有孕的消息，顿时喜上眉梢。他刚批阅完一本奏折，正想着午后去太后宫里请安，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便往外走，连龙靴都来不及换，只带着几个太监，快步往上下天光而去。一进院门，他便看到甄嬛正扶着海兰坐在石凳上，海兰的脸色虽依旧苍白，眼中却带着几分喜气，手还轻轻放在小腹上。

“海兰，身子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弘历快步上前，语气中满是关切。海兰连忙起身行礼，刚弯下腰，就被弘历抬手扶住：“快免礼，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必多礼，仔细累着。”他的目光落在海兰的小腹上，眼中满是期待——这是他的孩子，是海兰盼了许久的孩子。

随后，弘历看向众人，朗声道：“海常在温顺懂事，伺候朕多年，如今又为朕诞育龙裔，劳苦功高。即日起，晋海兰为海贵人，赐锦缎百匹、珠宝若干，另拨两名御医常驻上下天光，随时照料海贵人的身孕，饮食用度也按贵人份例加倍。”

海兰闻言，连忙屈膝谢恩，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谢皇上恩典。”眼中的泪光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甄嬛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海兰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往后在后宫，也能多一份底气。

此时，院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银。昆明湖的风轻轻吹进院中，带着荷花的清香，驱散了暑气，也为这盛夏的圆明园，添了一份喜庆与暖意。宫女太监们都低着头，脸上带着笑意，心中都清楚，这上下天光，往后可要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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