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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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背后之人（第1页）

阿哥所的凝重尚未消散，宫墙之外的马厩已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春日的晨光透过格窗斜斜切入，在满地草料上投下斑驳光影，空气中混杂着干草的青涩、豆粕的醇厚，还隐隐飘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寻常牲畜的气息在此刻竟透着几分诡异。负责喂养八阿哥坐骑的白马厩旁，几名驯马太监垂侍立，见进忠带着侍卫步履铿锵地赶来，皆吓得脸色惨白，膝盖一软便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把昨日给八阿哥那匹白马喂的草料全部拿来！”进忠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凌厉的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名年长的太监连忙爬起身，双手颤抖地从墙角抱来一个半满的草料袋，袋口松散的干草滑落些许，落在地上出轻微的声响。进忠示意身旁的侍卫接过，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方素色绢帕，小心翼翼地捻起少许草料，凑近鼻尖轻嗅。眉头瞬间拧成一团，这草料中除了常规的干草与豆粕香气，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异香，那香气带着几分辛辣，钻入鼻腔便让人隐隐不适。

“去请太医院的人来！”进忠沉声吩咐，语气中透着不容延误的急切。侍卫应声而去，不多时，太医院的医官便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医官接过草料仔细查验，又取出银针插入草料中轻轻搅动，片刻后拔出，银针尖端竟泛起一丝乌色，触目惊心。

“回总管，这草料中掺了‘狂兽散’的药粉。”医官语气凝重，声音压得极低，“此药性子烈，少量便能让牲畜狂躁失控，失去理智，若剂量过大，甚至会令其力竭而亡，绝非寻常之物。”

进忠脸色骤沉，目光如炬般转向那名负责喂养白马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名叫小何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正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如筛糠，单薄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可怜。“是你喂的马？这药粉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小何子连连磕头，额头撞得地面砰砰作响，很快便渗出细密的血珠，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辩解：“回总管，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啊！昨日的草料都是按往常的规矩从库房领取的，奴才只是照着吩咐按时喂养，绝不敢私自掺任何东西，求总管明察！”

“不知道？”进忠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怀疑，“这马厩平日里只有你负责打理，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触到草料？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他挥手示意侍卫，“带下去，仔细审问，务必问出实情！”

小何子被两名侍卫拖到马厩旁的偏房，房内刑具林立，铁链与铁器碰撞出刺耳的声响，寒光闪闪的刑具让他面如死灰，眼中满是绝望。可无论侍卫如何审讯，动用了多少刑罚，小何子始终咬定自己一无所知，只是一个劲地哭着喊冤。到最后，他浑身是伤，衣衫被鲜血浸透，昏死过去数次，被冷水泼醒后依旧没有吐出半个有用的字。进忠站在一旁看着奄奄一息的小何子，心中渐渐清楚，这孩子多半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真正的黑手早已将所有痕迹抹去，只留下他来顶罪。

与此同时，延禧宫的偏殿内，气氛同样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令妃与愉妃相对而坐，案上摊着一叠厚厚的宫人名单，两人正逐字逐句地细细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校场惊变后，她们便立刻派人封锁了校场周边，对当日在场的所有侍卫与太监逐一盘问，终于从繁杂的口供中现了一处疑点——一名负责在旁伺候茶水的小太监，名叫小林子，自事后便离奇失踪，仿佛人间蒸一般。

“小林子是内务府三个月前派去校场当值的，入宫不过半年，平日里看着老实本分，沉默寡言，倒也未曾出过差错。”愉妃指尖缓缓划过名单上“小林子”的名字，眼神锐利如鹰，“可偏偏在事当日，他恰好负责在永琪与永瑢练习拉弓的区域伺候，疯马冲过去时，他是离得最近的宫人之一，却在混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绝非巧合。”

令妃端着一杯清茶，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出沉闷的声响，与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形成鲜明对比，更添几分压抑。“一个小太监凭空消失，背后必然有人指使。”她沉声道，“立刻传讯内务府，彻查小林子的所有底细，包括他的籍贯、亲属、入宫时的引荐人，以及入宫后的所有行踪往来，哪怕是与谁多说过一句话，都要一一查清。”

旨意传下，内务府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夜翻查档案，调动人手四处打探。第二日清晨，消息便匆匆传回了延禧宫：小林子本是京郊农户之子，半年前由内务府包衣出身的郎中鄂尔多推荐入宫。而这鄂尔多，正是钮祜禄家的远亲，其祖父曾在钮祜禄府上担任管家数十年，与太后的母家素有往来，关系匪浅。

“钮祜禄家？”愉妃闻言，眸色一沉，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污渍，“太后的母家便是钮祜禄氏，她虽是皇上的养母，却一手扶持皇上登基，在朝中根基深厚，势力盘根错节。这鄂尔多既是钮祜禄家的关联之人，推荐的小太监又在此时离奇失踪，此事怕是与太后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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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妃放下茶盏，神色凝重如铁，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何止是脱不了干系。前几日和贵人胎象不稳、十二阿哥腹泻不止，如今又轮到几位阿哥在校场遭难，接二连三地针对皇嗣，若没有足够的势力在背后支撑，绝不可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内务府本就与各大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鄂尔多身为内务府郎中，若没有太后的授意，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策划这样的惊天阴谋。安排小太监入宫潜伏、在草料中精准掺入‘狂兽散’、事后让小太监失踪灭口，每一步都算得精准狠辣，唯有太后有这样的手腕与底气。”

愉妃心中一凛，抬头看向令妃，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姐姐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太后的安排？可她为何要对皇嗣下手？这些阿哥都是皇上的骨肉，也是她看着长大的，难道亲情在她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太后的心思，向来深不可测。”令妃缓缓道，目光投向窗外，春日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她眼中的寒意，“她扶持皇上上位，为的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母子情谊，而是钮祜禄氏的荣光与存续。如今几位阿哥渐渐长大，羽翼渐丰，将来难免卷入储位之争。若能借此机会打压异己，扶持与钮祜禄家亲近的势力，将来不管哪位阿哥登基，钮祜禄氏都能稳坐钓鱼台，继续掌控朝堂与后宫的权力。至于骨肉亲情，在她眼中，或许远不及家族利益重要。”

两人正低声商议间，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神色慌张地闯入，躬身禀报：“启禀娘娘，宫外传来消息，有人在护城河边现了一具无名男尸，衣着打扮与失踪的小林子极为相似，尸体已被河水泡得胀，面容难辨，但随身佩戴的一枚刻着‘林’字的玉佩，证实了正是小林子无疑。”

“杀人灭口。”愉妃冷冷吐出四字，指尖攥得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这背后之人，手段当真是狠辣决绝，一点痕迹都不肯留下，想要将所有线索彻底斩断。”

令妃沉默片刻，眸中闪过一丝寒芒，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步步为营，谨慎行事。一方面继续追查鄂尔多的行踪，暗中收集他与钮祜禄家、以及太后往来的实证，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另一方面，将此事如实禀报皇上，但需言辞谨慎，只陈述查到的线索，不妄加揣测太后的意图，最终由皇上定夺。”

愉妃颔赞同，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皇上本就因阿哥受伤之事震怒不已，若知晓此事牵扯到钮祜禄家与太后，定然会彻查到底。只是太后对皇上有拥立之功，这份恩情重如泰山，皇上如何权衡亲情与朝局，实在难料。”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无奈。深宫之中，权力的博弈向来残酷无情，这场围绕着皇嗣的阴谋，已然触及了后宫最顶层的势力，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当日午后，令妃与愉妃一同前往养心殿，将查到的所有线索一一禀报给弘历。从草料中现的“狂兽散”，到小何子的审讯无果，再到小林子的失踪与被害，以及鄂尔多与钮祜禄家、太后的紧密关联，条理清晰地呈现在弘历面前，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惊心动魄的阴谋。

弘历坐在龙椅上，脸色愈阴沉，周身散着骇人的怒气，手中的朱笔重重地拍在御案上，墨汁四溅，染红了案上的奏折，字迹模糊不清。“好一个胆大包天！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动歪心思，谋害皇嗣，还牵扯到太后！”他眼中怒火熊熊，如同即将喷的火山，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青筋暴起，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与挣扎。

太后是他的养母，更是他的恩人。当年若不是太后全力辅佐，在朝堂上多方周旋，扶持他上位，他未必能有今日的帝王之位。这份养育与拥立之恩，如同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可如今，所有证据都隐隐指向她，一边是养育扶持之恩，一边是被害的亲生骨肉与后宫的安宁，弘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内心的煎熬几乎将他吞噬。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令妃见弘历神色复杂，内心挣扎，适时开口劝谏，“鄂尔多那边，我们已派人暗中监视，相信很快便能找到更多证据，届时真相自会水落石出，再做处置也不迟。”

弘历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决绝，沉声道：“传朕旨意，将鄂尔多革职查办，打入天牢严加审讯，动用一切手段，务必让他吐出所有实情！另外，加强对各宫的守卫，尤其是阿哥所，即日起，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违者严惩不贷！”

“臣妾遵旨。”令妃与愉妃齐声应道，心中却清楚，这道旨意只是这场风暴的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走出养心殿，春日的阳光依旧明媚，透过层层宫墙洒下，金色的光芒铺满大地，却照不进深宫的暗影。鄂尔多被抓，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不知会蔓延到何种地步。那隐藏在幕后的真正黑手，究竟是否是太后？若真是她，弘历最终会如何处置？这份恩情与法理的权衡，将会牵动整个朝堂与后宫的命运，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咸福宫内，谨贵人正临窗品茶，听闻鄂尔多被抓的消息，手中的茶盏悄然滑落，滚烫的茶水浸湿了裙摆，她却浑然不觉。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仿佛被人窥见了心底的秘密，随即又被更深的平静所取代，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她轻轻抬手，擦拭掉裙摆上的茶水痕迹，神色淡然地吩咐宫人：“再换一壶新茶来。”仿佛此事与她毫无关联，将自己彻底藏在了层层迷雾之后，无人能窥探她的真实心思。

而慈宁宫内，太后正临窗赏花，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愈慈眉善目。她手中轻抚着一朵盛开的海棠，花瓣娇嫩欲滴，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可唯有她自己知道，指尖划过花瓣的力道早已失控，将那娇嫩的花瓣捏得微微皱，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的目光深邃如古井，无人能猜透她心中所想，是算计，是担忧，还是早已胸有成竹？

深宫的较量，愈凶险，每一步都暗藏杀机，每一个笑容背后都可能藏着致命的阴谋。真相的面纱才刚刚被掀开一角，更多的阴谋与算计，还在悄然酝酿，等待着爆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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