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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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心垣为誓（第1页）

他的指尖拭去泪痕，那粗糙而温暖的触感，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时宜压抑在心底的所有情绪。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强撑的坚强土崩瓦解。她不再抑制，任由泪水汹涌，仿佛要将这些时日在深宫中独自承受的恐惧、委屈、孤勇与思念，尽数冲刷而出。

她不是一个人在哭，而是抓着他的手，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坚实的胸膛前，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宣泄着。那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玄色的衣襟，也烫灼着他的心。

周生辰没有动，任由她依靠。他宽阔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珍重的安抚。殿内灯火通明，叛军已被彻底控制，刘子行与金荣面如死灰地被王军兵士押解在一旁，群臣噤声垂，御座上的太后与小皇帝神色复杂。可这一切，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了。在这劫后余生的混乱中央，他们自成一方世界，一个只容得下彼此呼吸与心跳的世界。

许久，时宜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化为细弱的抽噎。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眼睛和鼻尖都哭得红红的，像只受尽委屈的小兽。她想退开一步，保持距离，周生辰却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不容她逃离。

“没事了。”他低声说，目光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深情与后怕，“都过去了。”

他牵着她，转身面向御座，姿态依旧恭敬，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陛下，太后。逆党已擒，宫闱肃清。然，恶虽除，余波未平。臣恳请，即刻诏告天下，澄清构陷之冤，安抚朝野人心。刘子行、金荣及其党羽，押入天牢，依律严惩！”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平定乾坤的威严。此刻，无人再敢质疑他的权威，即便是御座上的太后，也只能在绝对的武力与证据面前，缓缓点头。

“准奏。”小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稚嫩的颤抖，却又有一丝如释重负。

大局，就此定下。

周生辰不再停留，他甚至没有多看那些面如死灰的失败者一眼，只是紧紧握着时宜的手，牵着她，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王军将士自让出的通道中，一步步，坚定地走向殿外。

殿外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时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周生辰立刻察觉，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还带着体温和凛冽气息的墨色大氅，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她单薄的肩头，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大氅上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不安。

他没有带她回那个冰冷压抑的漪兰殿，也没有去往宫外驿馆，而是牵着她，踏着满地的清辉与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径直走向宫中地势最高的一处观星台。这里远离了方才的杀戮与喧嚣，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和头顶那片亘古不变的、缀满星辰的墨蓝天幕。

站定在栏杆前，俯瞰着下方灯火零星、依旧笼罩在惊惶中的庞大宫城，周生辰才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却转而用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现在，告诉我，”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低沉，“这些日子，他们是如何待你的？可有受伤？可有受委屈？”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她的脸庞，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那眼神里，有关切，有愧疚，更有一种压抑着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暴戾——那是对于让她身处险境的自己的愤怒，以及对那些伤害她的人的杀意。

时宜望着他，摇了摇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我很好。我知道你会来。”她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丝小小的、属于她的骄傲，“而且，我也不是全然被动。我拿到了他们伪造印鉴的图样，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你就来了。”

周生辰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冲散了些许他眉宇间的冷厉。“我知道。”他低声道，“我的时宜，从来都是最聪慧、最勇敢的。”

“我的时宜”。

这四个字，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撞进了时宜的心房。她的脸颊瞬间飞起红霞，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夜风吹起她的丝，也吹动了他玄色的衣袂。他看着她染霞的脸颊，看着她那双映满了星辰与自己的眼眸，所有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如同蓄势已久的洪水，终于冲破了那名为“克制”的堤坝。

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融。他伸出手，不是触碰，只是悬在空中，仿佛在描绘她脸颊的轮廓，眼神专注而滚烫。

“时宜，”他唤她，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看着我。”

时宜下意识地抬起头，撞入他那双仿佛蕴含着整个夜空的眸子。那里有星辰，有山河，此刻，却只清晰地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我曾立誓，不娶妻妾，不留子嗣。”他一字一顿，声音沉重，却无比清晰，“并非我心如铁石，亦非我无情无欲。只因我曾以为，这双手只该握剑，这颗心只该系于家国。我将自己献祭给北陈的疆土与百姓，便不该再奢求常人的温情，那是对誓言的不忠，亦是对所爱之人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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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时宜的心上。她屏住呼吸，听着他剖开那从不示人的内心。

“可是，”他话音一转，目光更加灼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出现了。像一道光，不由分说地照进了我早已规划好的、只有灰暗与牺牲的生命里。从你在王府门前拾级而上，抬头看我的那一眼起，有些东西，就不同了。”

“我试图克制，试图远离。我告诉自己，你是漼氏贵女，你有大好年华，不该被我这不祥之人、被这沉重的誓言束缚。我甚至……想过将你推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的涩意，“可当我得知你被带入宫中，当我想到你可能面临的危险，我才现，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然：“什么誓言，什么规矩，什么不娶妻妾！若连心爱之人都无法守护，若眼睁睁看你受尽委屈却囿于虚名而退缩，那我周生辰，算什么英雄？！护的什么国？！守的什么民？！”

“时宜，”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轻轻捧住了她的脸，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目光如同最炽热的火焰，几乎要将她融化，“我这条命，是属于北陈的。但我的心，它不知何时，早已叛逃，它只属于你。”

“那些誓言，从今日起，我为你而破！”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响彻在寂静的观星台上，也重重地砸在时宜的心上，“我不要你做我名义上的徒儿，不要你做那需要保持距离的贵女。我要你，做我周生辰的妻，一生一世，唯一的妻！”

他凝视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爱意与期盼，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可愿意？”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繁复的仪式，只有这在高台之上，以星辰为证，以刚刚平息的宫变为背景的、最直接、最滚烫的告白。它打破了所有的束缚，冲垮了所有的藩篱，将他那颗赤诚的、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的心，毫无保留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时宜的泪水再次决堤，然而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恐惧，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与感动。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愿意为她打破坚守半生誓言的男人，看着这个在她最危难时如同天神般降临的男人，看着这个将她视若珍宝、捧在心尖的男人。

她用力地点头，一遍又一遍，泪水模糊了视线，嘴角却绽放出最灿烂、最幸福的笑容。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入他带着风霜与凛冽气息的胸膛，用带着浓重鼻音、却无比清晰坚定的声音回答：

“我愿意！周生辰，我愿意！”

高台之上，寒风依旧，却再也吹不散两人之间那足以融化冰雪的炽热。星辰无声，默默见证着这跨越了身份、誓言与生死，终于彼此契合的两颗心。

心垣已破，誓言新生。从此，江山为聘，岁月为证，他与她，将携手同行，再无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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