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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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中州密令（第1页）

殿外的风雪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唯有炭盆中偶尔爆开的火星，出细微的“噼啪”声响，衬得这黎明前的书房愈寂静。周生辰已将出征的琐务交代完毕，诸位将领陆续领命退下，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时宜两人。他正欲开口，让她回去再歇息片刻，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报——王爷，中州来人，携太后懿旨，已至府门外！”亲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生辰与时宜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中州来人，还是在这样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绝非寻常。

“请。”周生辰敛去眸中温情，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威严，拂袖端坐于主位之上。时宜亦悄然起身，移至他身侧下的位置，垂眸静立，心中却已波澜骤起。太后的懿旨……终于来了。那悬在头顶的利剑，终究是落了下来，比她预想中，还要快上几分。

一名内侍在亲卫的引领下低头躬身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小黄门。他面带恰到好处的笑容，姿态恭敬，眼神却如滑腻的毒蛇，悄然扫过周生辰，最终在时宜身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奴婢参见王爷。”内侍尖细的嗓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心念漼姑娘久矣。听闻姑娘在南辰王府为王爷尽孝，心甚慰之。特命奴婢前来，传娘娘口谕，请漼姑娘即日启程，入宫小住，以慰娘娘思念之情，亦全殿下与漼氏昔日情谊。”

没有正式的诏书，只是一道口谕，却比任何盖着玉玺的文书都更令人心惊。以“思念”、“叙旧”为名，行扣押人质之实。将她置于宫中，便是将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了周生辰的脖颈之上。他若稍有异动，第一个流血的，便是她漼时宜。

周生辰面色未变，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却微微泛白。他目光沉静地看向内侍，声音平稳无波：“太后娘娘厚爱，本王代漼姑娘谢过。只是时宜初来王府不久，水土略有不服，且年关将近，军中事务繁杂，她亦协助处理诸多文书，骤然离去，恐有不便。可否容本王修书一封，向太后娘娘陈情，待开春后再……”

“王爷，”内侍笑着打断，语气却不容置疑，“太后娘娘思亲心切，已在宫中为漼姑娘备好一切。娘娘说了，只是小住些时日，叙叙旧便送回，绝不会耽误王爷的正事。王爷……总不忍拂了娘娘的一片心意吧？”他刻意加重了“心意”二字，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内侍脸上的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假面，虚伪得令人作呕。时宜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周生辰身体里骤然绷紧的弦，那是一种压抑着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怒意与担忧。他是在害怕，害怕她踏入那座吃人的牢笼，害怕他护不住她。

一股尖锐的疼痛刺穿了时宜的心脏，随之涌起的，却是更加坚定的勇气。她不能让殿下为难，更不能让自己成为敌人用来钳制他的枷锁。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上去！

就在周生辰欲再次开口之际，时宜上前一步，微微福礼，声音清越，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民女漼时宜，叩谢太后娘娘恩典。”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内侍，“娘娘盛情，时宜感激不尽。只是启程仓促，可否容民女稍作整理，一个时辰后，便随公公启程？”

内侍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更盛：“姑娘果然是识大体之人。既如此，奴婢便在府外等候。”

看着内侍退出的背影，书房门被重新合上，周生辰猛地站起身，一步便跨到时宜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焦灼与厉色。

“你不能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绝，“中州如今是何光景，你比我更清楚！刘子行、金荣之辈虎视眈眈，太后此举，分明是要以你为质！那是龙潭虎穴，我岂能让你孤身前往！”

望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时宜只觉得心尖都在颤。她何尝不知那是龙潭虎穴？可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去。

“殿下，”她轻声唤他，目光坚定地回望他眼中的风暴，“正是因为那是龙潭虎穴，我才非去不可。”

她再次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带来的微澜。她压低了声音，字字清晰：“他们此举，意在殿下。我若不去，便是公然抗旨，授人以柄。他们立刻便可借此难，污蔑殿下拥兵自重，连太后的懿旨都敢违逆。届时，殿下该如何自处？南辰王军又该如何自处？”

周生辰眉头紧锁，语气沉痛：“本王自有应对之法！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时宜打断他，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殿下是想说，大不了起兵清君侧吗？可那是下下之策，是陷殿下于不忠不义之境的绝路！时宜绝不会让殿下为我，走到那一步！”

她的眼中氤氲起水汽，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他们以为，将我困在宫中，便能令殿下投鼠忌器，束手束脚。可我偏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请进去的，不是一颗任人拿捏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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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混合着决绝、智慧与深情的火焰，在她清澈的眸底燃烧。“我要去。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中州皇城之内，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我要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看清他们的每一步棋。殿下在外，执掌王军，震慑宵小；时宜在内，可为殿下之耳目，亦可……见机行事，破其奸谋！”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隐入袖中，语气变得轻柔却无比有力：“殿下信我。信时宜有自保之能，亦有周旋之智。我们里应外合，方能将他们的阴谋，彻底粉碎在这萌芽之中！”

周生辰怔住了。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平日里温婉娴静的少女，此刻眼中迸出的光芒，竟比星辰更璀璨，比刀锋更锐利。她不是在逞强，不是在说空话。她早已看清了局势，甚至……想得比他更远，更透。她不是需要他护在羽翼下的雏鸟，而是能够与他并肩翱翔，共同面对风雨的鹰。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心痛攫住了他。他宁愿她哭闹，宁愿她害怕，也好过如此冷静地、主动地将自己送入险境。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肩膀，最终却只是极其克制地，用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一缕碎，动作带着万般的不舍与珍重。

“时宜……”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那里面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担忧、愧疚、骄傲，还有那几乎要冲破理智枷锁的深情。“我如何能……如何能让你……”

“因为我们是同行之人。”时宜接过他的话，泪水终于滑落，嘴角却扬起一抹灿烂而凄美的笑，“殿下的心愿是‘国土之上，再无百里硝烟，百姓炊烟不断’。而时宜的心愿，便是守护殿下，守护殿下的心愿。若我的安危与殿下的宏愿、与这北陈的安稳相悖，那我便亲手，为殿下扫清这障碍！”

她的话语，如同最沉重的鼓点，敲击在周生辰的心上。他再也无法克制，猛地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守礼的触碰，它充满了力量，带着一种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般的决绝。

时宜没有挣扎，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和他身上清冽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气息。这个拥抱短暂得如同错觉，他很快便松开了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后退一步，深深地看着她，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坚定。“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我让你去。”

他转身，走向书案，取下一枚看似普通、却刻有特殊暗记的玄铁令牌，塞入她的手中。“拿着它。中州城内，自有见令如见本王之人。无论遇到任何危险，任何困难，想办法送出消息。记住，”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的安危，重于一切。若事不可为，保全自己，等我。”

时宜紧紧握住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令牌，用力点头。“我答应殿下，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请殿下答应时宜，无论听到宫中传出任何关于我的消息，都请相信时宜，切勿冲动。”

窗外，天色已然微明，雪光映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他们相对而立，不再是王与臣女，而是即将奔赴同一战场不同方向的战友，是灵魂相契的伴侣。

“一个时辰后，我送你。”周生辰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是即将为守护所爱而掀起的滔天巨浪。

时宜颔，转身，步履坚定地走向门口。在她拉开房门，踏入那片雪光之际，周生辰低沉而充满杀伐之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若他们敢伤你分毫……我周生辰，必率王军，踏平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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