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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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军中急报药材风波（第2页）

她沉吟片刻，终是将玉印收起。此番，她要以漼时宜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赢下这一局。她提笔，一连写下三封信。

第一封，是给清河郡漼府的心腹管事，内容言简意赅：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商路，在邻近几州秘密、分散地收购清单所列药材，收购完成后，由可靠之人，以最快度，伪装成普通商队运往南辰王军驻地，交割给周生辰元帅，不必言明来历，只说是旧友相助。

第二封，是写给一位与漼氏交好、且素有侠名的江南丝商巨贾。信中并未直言求助，而是以晚辈请教的口吻，谈及南辰王军近日遇此困境，感慨奸商无道，忧心将士安危。她深知，对此等重义轻利之人，点到即止，远比直接请求更为有效。

第三封，则是一份拜帖，以漼氏之名，邀约西州几位最大的药材商，明日于城中最好的酒楼“望江楼”一叙，言明有“大生意”相商。

信已送出，时宜的心却并未完全放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可以调动资源，可以借势，但最终能否赶上，能否骗过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仍是未知。这一夜，她睡得极浅，梦中皆是周生辰立于校场，看着病弱士卒时，那深敛于眉宇间的沉痛。

翌日，望江楼最雅致的包厢内。

时宜一身素净衣裙，间只簪一枚简单的白玉簪，却气质清贵，令人不敢逼视。她安静地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烹着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越年龄的从容。几位大腹便便的药商陆续到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眼底却藏着精明的打量。他们自然听闻过这位暂居王府的漼氏贵女，只当是京中娇客，或许是想为王军说项，心中早已备好了推脱之词。

“各位掌柜请坐。”时宜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与诸位谈一笔生意。”

为的王掌柜呵呵一笑，拱手道：“漼姑娘客气了。不知是何生意，竟劳动姑娘大驾？”

时宜将沏好的茶推至每人面前，语气平淡无波：“听闻近日城中治疗时疫的几味药材，价格飞涨，可是真的？”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道果然如此。王掌柜面露难色：“这个……姑娘有所不知，今年气候不佳，这几味药材产地歉收，这价格嘛，自然就……我们也是本小利薄，艰难维持啊。”

“哦？是吗？”时宜轻轻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并未饮用，“可我怎听说，诸位库房之中，此类药材堆积如山，却对外宣称无货呢？”

气氛瞬间一凝。另一位李掌柜干笑两声：“姑娘定是听信了谣传。我等商人，讲求信誉，若有货，岂会不卖？”

“讲求信誉？”时宜放下茶杯，出一声轻微的脆响，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寒刃，直刺人心，“那便是欺我漼时宜年幼无知，还是觉得，我漼氏，查不清这几日流入西州，又被各位秘密吃下的药材，究竟源自何方，价值几何？”

她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在座几人脸色骤变。他们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贵女，竟在短短一日内，将他们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

时宜不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继续道：“我今日邀诸位前来，并非代王军乞求，而是给你们指两条路。”

她伸出第一根纤长手指：“第一条，诸位即刻将手中囤积的药材，以平日市价，悉数售予王军。今日之事，我可当作未曾生，漼氏，亦不会追究。”

几位掌柜面露不屑，显然不以为然。市价？那他们忙活这一场，岂不是白费功夫？

时宜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条路，诸位大可继续囤积，奇货可居。我已修书数封，不日之内，将有十倍于诸位库存的药材，从清河、从江南，源源不断运抵西州。届时，我倒要看看，诸位手中的‘奇货’，还能值几文钱？而恶意囤积，罔顾将士性命，扰乱边陲军务这个罪名，诸位，以及诸位身后的家族，担不担得起！”

最后一句，她声调并未提高，却带着一股冰寒的威压，仿佛无形的巨石，轰然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那不是闺阁女子的娇叱，而是久居上位者的决断与魄力。

王掌柜冷汗涔涔，强自镇定：“漼姑娘……此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短时间内，如何能调集如此巨量的药材……”

“信与不信，是诸位的事。”时宜打断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选择，我已经给了。是拿钱消灾，体面收场，还是人财两空，身败名裂，诸位，自行斟酌。我的耐心有限，今日日落之前，若不见诸位携契书至王府交割，那便视为，诸位选择了第二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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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不再多看面如土色的众人一眼，转身，衣袂飘飘，径直离开了包厢。留下几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与难以置信。他们原本以为面对的是一只需要安抚的雀鸟，却不料，撞上的是一头敛翅的凤凰，平日里不露锋芒，一旦展翼，便足以焚尽他们的所有侥幸。

时宜走出望江楼，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暖意。她微微眯起眼，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迫近终局的疲惫与期待。她已尽了全力，剩下的，便是等待。

回到王府，她并未去见周生辰，只让仆从将结果告知谢崇军师，便回了自己房间。她需要休息，更需要平复那因动用权势、展露锋芒而微微激荡的心绪。

然而，她并未休息多久。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时，院外传来了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时宜心下一动，起身推开房门。

只见周生辰正站在院中那棵花树下，一身常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复杂，里面翻涌着太多她一时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有震惊，有感激，有探究，还有一种……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般的审视。

他手中并未拿着任何契书，显然，谢崇已经将事情经过悉数禀报。

两人就这样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对视。风声过耳，带来远处校场隐约的操练声，更显得此刻的寂静，沉甸甸的，饱含着千言万语。

许久，周生辰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沙哑了几分：“望江楼之事，谢崇都告诉我了。”

时宜垂下眼帘，轻声道：“不过是一些商贾手段，让师父见笑了。”

“见笑？”周生辰重复了一遍，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尘土味传来，带着一种强烈的存在感。“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段。”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锁住她，“我也从未想过，你会用这样的方式……为我，为王军，解此困局。”

他的话语里，去掉了“本王”的自称，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我”字。这一个字，仿佛打破了某种坚冰，流露出其下汹涌的情感。

时宜抬起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看到他眼底的疲惫，看到他肩头无形的重担，也看到了一种卸下部分重负后的、细微的松弛。

“我说过，我不想只做一个被保护的人。”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师父守护北陈，守护王军，我……能力微薄，但至少，想守护师父想守护的这一切。哪怕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

周生辰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里，没有了无奈，只有一种被深深触动后的动容。他又向前一步，两人之间，仅剩一步之遥。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一碰她的脸颊，或是拍一拍她的肩，如同真正的师长鼓励出色的弟子。但那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终究缓缓落下，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有越了师徒之谊的欣赏，有自内心的感激，有难以言喻的心疼，更有一种……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明晰的、破土而出的情愫。

“时宜，”他唤她的名字，不再是“十一”，而是她真正的名字，语气郑重，“多谢。”

千言万语，最终凝成这两个字。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重，更沉地敲击在时宜的心上。

时宜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一刻，她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情愫——不只是感激，不只是欣赏，而是更深、更复杂的东西。

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在漫天霞光的映照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知道，经此一事，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名为“师徒”的隔膜，已被悄然凿开了一道裂缝。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可逆转地改变，滋生。

她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轻轻抚上自己有些烫的脸颊。心中那片为他一人的海，此刻，正浪潮翻涌，再难平息。

她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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