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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村里那些闲话你忘了（第2页）

推开病房门，李婶一眼就看见儿子空荡荡的裤管，刚喊出一声“我的儿”，身子就直挺挺地往下倒。

陈小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连扶带搀地把人挪到旁边的椅子上，又赶紧倒了杯温水，用勺子一点点喂进她嘴里，随后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李叔站在床边，盯着儿子的腿，烟袋杆“啪嗒”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陈国强走到床尾，望着年初还一身军装笔挺、眉宇间满是英武气的李九明，不过才几个月，如今他竟没了一条腿，成了这副模样，心里头一阵紧，眼圈瞬间红了——上次陈小芳写信提过九明受伤，可亲眼看见这截肢的模样，心里还是像被揪着一样疼。他拍了拍李九明的肩膀，只憋出一句“兄弟，你受苦了”。

满身虚弱的李九明反倒笑了笑，拉过爹娘的手：“爹，娘，别担心，医生说好好治，以后能安假肢，照样能走路。”

见娘缓过劲来了，他就把自己在部队为救孩子受伤、战友拍电报给小芳让小芳到部队开导、服侍自己的经过断断续续地和爹娘及陈国强给说了，末了又补充道，“这阵子多亏小芳照顾我，不然我恢复得没这么快。”当然，他和陈小芳走到一起，且陈小芳已经怀了孕的事，他没说——毕竟连队领导还在这儿，这种场合实在不方便讲出口。

连队领导在旁边劝了几句，又叮嘱医生好好照料，才跟李九明道别：“有事随时跟部队联系，我们还会来看你。”说毕，他起身敬了个军礼。

李九明扶着床头颤巍巍站了起来，还了个军礼，看着他们离开，眼眶悄悄红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小芳几乎脚不沾地。李九明从部队回来那天，因长途劳顿，伤口有些炎，精神状态也不如在部队那阵。他坐在病床上，军裤裤管空荡荡地垂着，想抬手接过小房娘递来的热水，胳膊都晃了晃才稳住，脸色是掩不住的苍白，连平日里亮堂的眼神，都蒙着一层倦意。

陈小芳白天帮李九明擦身、扶他做康复训练，夜里守在病房角落的小床，九明娘一醒就赶紧递水、掖被子。有次九明娘半夜烧，陈小芳跑前跑后找护士、拿退烧药，守到天亮才合了会儿眼，第二天还照样端着热粥给李九明喂饭。

李叔李婶看在眼里，心里的气慢慢消了。他们也照着陈小芳的样子开始为李九明擦身、做康复训练，并逐渐熟练起来，有时看陈小芳累了，还主动替下她，让她多休息。

经过陈小芳的精心照料，李九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神采。往日苍白的脸颊重新有了血色，说话时声音也洪亮起来。

第三天傍晚，李九明从枕头下摸出个信封，递到爹娘面前：“这是部队的抚恤金，够咱们家用一阵子。还有，张班长走的时候说了，部队已经跟地方联系好，等我康复了，就安排我去县上的单位工作，以后也算吃皇粮的人了。”

这话一出口，李叔李婶的眼睛瞬间亮了。

李婶攥着信封，手指都在抖：“真……真能安排工作？以后不用靠种地过日子了？”

李九明笑着点头：“嗯，部队都跟地方对接好了，错不了。”

可高兴劲儿没持续多久，李婶色又沉了下来，偷偷拉着丈夫到走廊嘀咕：“你说……小芳这闺女是好，可村里那些闲话你忘了？现在九明有了铁饭碗，要是让人家知道他找个名声不好的，多影响前途啊……”

李叔皱着眉没说话，心里也犯了嘀咕——之前刚认可陈小芳，可一想到村里的流言和儿子的工作，又开始犹豫起来。

两人回到病房时，陈小芳正帮李九明整理病历本，见他们进来，笑着打招呼：“叔，婶，刚医生来说明天可以做假肢适配检查了。”

可李婶却没像刚才那样应话，只淡淡“嗯”了一声，转头去收拾行李，连眼神都没跟她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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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也只是点了点头，坐在旁边抽起了烟，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李九明看在眼里，心里清楚爹娘又犯了老毛病，他攥了攥陈小芳的手，轻声说：“小芳，你别往心里去，我跟爹娘说。”

陈小芳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叔婶也是为你好，咱们先顾着检查的事。”可眼底的光，却悄悄暗了下去。

见他们自己已经能熟练照顾儿子了，李叔李婶便在一天早上寻了个陈小芳打水的间隙，拦在走廊里。

九明娘别过脸，语气生分：“小芳啊，九明这情况也稳定了，这里有我们照顾就行，你这么多天没回家，你家里想必也惦记，回去吧。”九明爹在旁点着头，眼神躲躲闪闪，半句挽留的话也没有。

陈小芳手里的搪瓷缸“哐当”撞在栏杆上，她瞬间明白这是嫌弃自己碍眼了，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可她攥紧了缸柄，硬生生把泪憋了回去，挤出个浅淡的笑：“好，叔婶，那我先回了。”

进病房时，她脸上已看不出半分委屈，走到李九明床边柔声道：“九明哥，我好些天没见家里人了，想回去看看，你在这儿好好听话。”

李九明愣了愣，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疲惫，想着她确实跟着操劳了许久，便点头应下：“好，路上小心，安顿好了给我捎个信。”

陈小芳“嗯”了一声，不敢再多看他，怕眼泪露了馅，转身拎起简单的布包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像在逃，心里又酸又涩——既舍不得九明，又委屈于他爹娘的嫌弃，更怕这一分开就断了联系，和九明哥就彻底没了未来。

一旁的陈国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他既清楚陈小芳被后爹糟蹋的过往，懂她的难，又记挂着家里怀着孕的妻子，毕竟出来好几天了。

他走到李九明身边，低声说：“九明，我也该回了，你嫂子肚大腰圆一个人在家不方便，还有看地里庄稼的事我让我娘和老秦头协商着让他一个人先顶上，时间太长也不好意思，另外，小芳一个姑娘家路上不安全，我陪她一起回吧。”

李九明知道陈国强清楚内情，有他陪着能放心些，便拍了拍他的胳膊：“麻烦你了兄弟，多照看她点。”

陈国强和陈小芳两人并排坐在公交车上，车厢里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小芳望着窗外倒退的树木，起初还强撑着，可当车子拐出县城，熟悉的乡野风光映入眼帘时，她再也忍不住，突然趴在陈国强的肩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起来，泪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

“国强哥……”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我跟九明哥在部队……我们好上了，我、我还怀了他的孩子……”

她攥着陈国强的衣袖，指节白，“可他爹娘嫌我，现在把我赶出来……这孩子怎么办？我以后该咋办啊？”

陈国强僵着身子，联想到自己一家当初替陈小芳开介绍信时的担忧，如今竟变成了现实，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自家妹妹似的：“哭吧，哭出来能好受点。”

等她哭声小些，才沉声道，“你别急，九明不是那没良心的人，他心里有你。现在他爹娘是钻了牛角尖，等缓过劲来，知道你怀了娃，说不定就想通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先回家好好歇着，我过几天再去医院看看九明，帮你劝劝李叔李婶。日子还长，总有办法的，别自己熬着。”

陈小芳靠着他的肩膀，眼泪慢慢收了，可心里的担忧半点没少。

车子一路颠簸着往杨集公社去，窗外的风掀起她的衣角，就像她此刻悬着的心，不知未来会飘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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