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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代,政治和经济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农业和农村,杜中宵要从建立新的村子开始,慢慢摸索适应时代的治理方式。宋朝原来不抑兼并、对基层基本放任不管的道路已经走到尽头,凡是有识之士,几乎都在考虑农村改革的问题。一派以李觏等人为主,主张恢复井田制,平均土地。还有一派则力主不动土地等关键问题,而是以宗族为核心立乡约等自主治理。历史的教训告诉杜中宵,这些做法都靠不住,更不要说双方还打得不可开交,深陷党争之中。
井田制不是复辟先秦的奴隶制度,而是一种半公有制的生产方式,或者可以说是集体经济和私人经济的结合。井田制的核心是均地和降低税收成本,主要目的是幻想用这种方法消灭地主阶层。历史进程已经证明,没有强大的组织,这种幻想不可能实现。
杜中宵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做主,要如何改革农村经济,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完美的办法。只好一切从头开始,把自己前世见过的,学过的,和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这个年代存在的,各种方法都试一试,看能不能磨合出一种合适的制度。暴烈的土改这个时代没有基础,这不是农村普遍破产的时代。其他的集体经济、大庄园、小自耕农等等,杜中宵都想试一试。没有哪种制度是最好的,历史进程中,其实几乎每种土地制度都破产了,农业的出路就是把其他产业发展起来把人转移出去。在这个发展转移的过程中,哪几种制度最合适效率最高而已。
在这些新建的庄子里,杜中宵还想夹杂保甲、民兵等的实验,找出乡村合适的组织形式。这是个面临迫切改革的时代,真正经历过,有事实来证明自己的主张,比将来思想交锋时单讲理论可靠多了。不然真有自己主持改革的一天,总不能跟反对派说,这是一千年历史的总结吧。更加不要说,历史总结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即使正确也不一定符合当下的实际情况。
杜中宵记得,自己前世像一些基本国策,都会随着时间发展,在几十年的时间就不得不调头。把一些政治理念当成绝对真理,结果就是引发党争,未必会有什么好处。政治是人的政治,又不是宗教一样念经,怎么可以用口号式的教条指导,一切都要本于实践才行。
做了这几个月官,杜中宵再想一想前世学的历史,结果发现其实用处不大。除了历史大势讲得明白,一涉及到细节就一无所知,特别是对这个时代的社会基础几乎是一片空白。拿着课本,找不到现成的解决办法,一切还是要靠自己去摸索。
(今天有事一更,见谅。)
第23章物是人非
顾知县说到做到,说要打断马蒙的腿,就真地打断他的腿。只是在牢里审查许多日子,一直找不到他当年侵吞陶家货物的人证物证,只好放了出来。
一腐一拐地下了渡船,回到庄子,正看见一群青壮扛了面旗,提了面锣,正出庄子。马蒙在后面高声喊道:“卢大郎,你带着人哪里去?我从县里回来,速速摆个筵席!”
卢大郎回转身,见是马蒙,急忙跑过来行礼问候,口中道:“大官人,今日我们当差,不能待在村子里,还是找别人去忙。待到晚上回来,再向大官人道贺。”
马蒙奇道:“你们当什么差!我们这里自来规矩,只是交钱,没有差役。”
卢大郎道:“大官人不知,最近州里在这附近垦田,我们离得最近,派了差下来。自从大官人在的时候重造了丁册,垦田那里便就日日点卯,去得晚了都有责罚。唉呀,时候不早,我们先去了。”
说完,叉手行个礼,回去带着人出庄去了。
“让庄里人当差,作什么怪!”马蒙嘴里嘟囔着,一拐一拐向家里走去。
进了家门,只见冷冷清清,日常来来往往的庄客都不见,只有自己本家的人做一些杂活。
见到庄主回来,看门的马三破忙迎上前来唱诺,扶着马蒙到了院子里。
在交椅上坐下,马蒙问马三破:“刚进庄子,我见卢大带了不少青壮出庄,说是应什么差役。回了自己家里,也不似往常那样热闹。我且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马三破摇了摇头:“大官人快不要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们被欺负得惨了。住在巡检寨的那个推官,说是要在周围垦田,所有丁壮都造册,轮番出去做活。哪个不到,便有巡检兵士前来抓人。说是周围垦田是造福百姓的事情,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任谁都不得偷奸耍滑,任意阻拦。青壮出去应差,似我们这些不出差的人家,便要交钱粮,一分都少不得。”
马蒙听了大怒:“这什么鬼话!我家里多少年都当着里正,最是重役,怎么说是不当差!”
马三破道:“新官的新规矩,官人里正的役被除了,现在一应事物都是管垦田的金孔目在管。村里的丁壮则编入巡检寨名下,只有一个乡书手还由石二腐子当着,每月有几石米领。”
马蒙的腿被顾知县打断,已经成了腐子,最怕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字,听见石二腐子当差,不由恨得牙痒痒。他在庄子里便如土皇帝一般,作威作福惯了,此次回来听见什么都变了,不由气得直发抖。
杜中宵当然不会放着马蒙庄子的人力物力不用,重新造了丁壮名册,便就摊下差役来,让丁壮每日出去开沟修路。至于没有丁壮,或者不想服役的人家,则摊派钱粮,有些募役法的意思。历史上王安石变法中的募役法,本就是从这样的做法中总结出来的,并不是那时候的发明创造。
马蒙家里的人当然不会服役,加上他家里的人口又多,摊下来不少钱粮。开始还仗势不交,后来被寨主何昆带兵来扒了粮仓,便也就成了顺民了。
如果马蒙在家里,这些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把村里的丁壮全部组织起来,不说造反,软性对抗,官府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摊派差役逼反乡民,杜中宵也负不起那个责任。蛇无头不行,马蒙不在,一切就都简单了。只要定下了规矩,马蒙想再组织人反抗也晚了。
听马三破说着这些日子的变化,马蒙只觉得头晕脑涨,气得两眼都鼓了出来。自己苦心经营了一二十年的巢穴,就这么被人破坏,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想了好一会,马蒙对马三破道:“那个姓杜的推官最不是好人!前些日子,我在酒楼里饮酒,不合说了些他的坏话,引得知县恼怒,打断了我的腿,至今不得痊愈。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万没想到他又想出这些龌龊法子,还搜刮我的庄子。任他这样下去,如何得了!他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巡检寨的兵丁,乡民纵有不满,也奈何不了他们。”
马三破道:“这一带只有我们一个庄子,再就是码头上有些人家,又不差役,巡检寨收拾起来可不就得心应手。官人总要想个办法,不然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马蒙沉吟良久,道:“这几日我找过去的几个老兄弟商量商量,让他们做些案子,给巡检寨找些事情做。不然,有巡检寨的兵丁在旁边看着,什么事也做不起来。”
马三破连连摇头:“官人可不要这样做。现在不同往日,周围一有案子,何寨主便就差轮值的丁壮去,都是我们庄里的人。前些日子有个客商在汴河里被劫,庄里好些人吃了打。实在挨不过,他们把抢钱的人抓了起来,正跟那些好汉们闹别扭呢。”
马蒙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这种事,一时没了主意。
杜中宵是按照前世的民兵连组织村里的青壮年,他们的职责可不只是巡家护院,而是作为基层力量维护治安的。周围一出案子,便由巡检中的小头目带着丁壮前去查案,误了期限惩罚也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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