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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瞬间没有了声音。
片刻后,赵致远听见陈声低沉地应了一声:“好。”
然后就挂了电话。
陈声踏出卧室时,魏云涵在家,一听见他打开反锁起来的房门,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问他:“饿了?喝点粥?”
陈声头发凌乱,三天没打理,下巴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青色胡茬。他穿件随手拎出来的白T恤,套在身上就往玄关走。
“不喝。不饿。”
魏云涵一愣,跟了过来,“你去哪?”
“学校。”
“胡闹!烧都没退,去学校干什么?”魏云涵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眉头一蹙,“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陈声抽回手,平静地说:“赵老头让我去一趟学校,把请假手续办了就放我回来。”
魏云涵审视他片刻,淡淡地反问:“是吗?”
他知道母亲看穿了他的谎言,沉默着开了门,“……我去一趟,请完假就回来。”
魏云涵沉默地站在那,最终点了点头,“我把粥热着,早点回来。”
陈声看看她,“好。”
他推门而出,转身关门,看见母亲渐次消失在门后的面庞,忽然有一阵茫然的心酸。
这三天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颓了三天,父母就陪他煎熬了三天。
他洗冷水澡,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发高烧到说胡话,魏云涵小心翼翼请假看着他,陈宇森说:“我们给你时间,等你想通。”
他站在电梯里,被那充沛刺眼的光线照得无处遁形,只能闭上眼睛。
想通?
想通什么?
睁眼闭眼都是她站在日光底下,一口一句假的。
可笑的是,就连这样,他也在听到赵老头说出她的名字时,下意识拖着这具行尸走肉站了起来,挣扎着要去学校。
陈声没开车,去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去学校。
半小时后,他抵达书记办公室。午后的教学楼安静空旷,在校的师生都在午休,他从电梯里走出来,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四通八达的走廊上。
恍惚中记起某个午后,他在这等待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正欲进去,就看见那时候还结着梁子的高原女生。她抬头看见是他,一怔,满脸“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表情。
“接过。”那时候,她不咸不淡敷衍了一句,侧身挤出了电梯。
他却偏偏挡住她,“你跟谁说话?”
她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嘲讽地又加了句:“……师兄?”
他这才心满意足踏进电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笑。
那些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却叫他想起来时笑都笑不出来。
他像个傻子。
这一刻才发觉,其实最可笑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
而更为可笑的是,他昏昏沉沉去了办公室,听闻赵老头在桌后说出了路知意父亲坐牢的真相,要在他这里得到核实,他模模糊糊想着,哈,路知意,你的骗子面目终于大白于天下了。
可开口却是一句:“问我干什么?政审不是写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鲜红的公章,你不信,扭头去信——”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信纸上,“龌龊小人的举报信?”
赵致远面色沉沉,一字一句:“陈声,你们俩关系非比寻常,这事你应该知道实情。如果你真为了她好,就把事情说出来,否则这事不可能善罢甘休。万一到了学校亲自去地方上核实的地步,就轮不到我来做主了。”
晴了好多日的天在这日午后阴了。
夏日的漂泊大雨黄豆般落下来,砸在地上掷地有声,仿佛要把水泥地都砸出坑来。
路知意上课上到一半时,接到来自辅导员的电话,要她去办公室一趟,她上课时没带伞,只能冒雨往办公楼跑,一身淋得透湿。可她跑在雨里,起起伏伏的却是胸腔里那颗心,她似有预感,这一趟也许很艰难。
她匆匆跑进办公楼,保安喝住她:“往哪儿跑呢!把水都抖干净再进来!没看见保洁员一个劲儿在打扫吗?”
她只得定住脚,胡乱抖了抖身上的水,又拔腿往电梯里跑。
摁下四楼按钮,她不安地站在空荡荡的电梯里,再抬头时,看见门开了,陈声站在那。她眼前一花,心跳一滞,仿佛回到上个秋日,学校里的银杏都黄了,而她在同一个地方与他打了个照面。
路知意怔怔地仰着头,却见他低下头来望进她眼里,扔下了这个夏日他与她的最后一句话:“路知意,皇帝的新衣到底骗了谁?”
这是这个夏日他们的最后一句对白,也是整个学生时代的终止符。那段好不容易行过千山万水才得以成全的感情,因为他们太年轻、都怀揣着一颗不安分的自尊心而被就此搁置。
路知意机械地走出了电梯,听见门在身后合拢,再回头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那天下午,路知意没有再回到教室继续上课,第三四节课也缺席了。
她先后去了辅导员办公室、党委书记办公室,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整个下午,在陈述真相与直面现实中来来回回。说到往事时,眼前模糊了又干,有滚烫的热气飞快地凝聚起来,却终究没有一滴汇成泪水掉下去。
她没哭。
事实上人类强大如斯,自我调控能力登峰造极,折磨她这么多年的往事早已不会令她想起来就落泪了。如今折磨她的,只有眼前这一件事,她头脑里乱作一团,不敢想也不敢问,在电梯间遇见的那一个人是否和此刻她坐在办公室接受审问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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