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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家要名声?又不是什麽名门之家。这话杜仲也是头回从他口中听见,觉得怪异得很。不过道理他明白,一律点头,“我知道。”
其实那齐叙白真是不错,官虽做得不大,可到底还年轻,前途还无可限量。他忖度着,向前一步,“我看齐叙白是个好相与的,我瞧他还有两分长得像师父。”
“像我?”庾祺好笑,又鄙夷,“像在何处?”
“乍看有点像,他眉毛底下也有颗痣,不过他的痣生在瞳仁上方。”
庾祺暗中挑着眉毛轻蔑地一笑,他师父从前就对他这颗痣满是遗憾地评判过,这痣要生在瞳仁之上,倒是滔天富贵之相,生在眉尾之下眼尾之上却主凶,没想到竟有几分准。他的过去的确没少涉凶度厄,难道齐叙白的滔天富贵是在未来?官场上风云际变,还真是难讲。
“你觉得他堪配鱼儿?”
杜仲听他语气平淡,不敢妄断,心内焦躁,到底好或不好也不给个准信,只叫人猜,猜还猜不透!他只得傻笑,“还是写信回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吧,老太太在家就总说,就算是王孙子弟她老人家也要亲自瞧过再说。”
庾祺点着头,不过还是旧话,“日後再写。”
在他仿佛什麽都不紧不慢,万事皆可容後,关展的案子也是一样,说是说由他来查,一日夜过去了,他却连问也不问一句。次日一早张达寻到这头来,见他仍是照旧,正会同了衆大夫欲望各屋巡诊。
张达在院中连喊他两声他不理,自领着衆人离院。张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九鲤杜仲立在东厢门外,只得晃到那廊庑底下,“庾先生昨日答应了我们大人查关展的案子,怎麽像是忘了?”
他答应的事从不会忘,九鲤知道,看他那不急不躁的样子,怕是已有了眉目。这还得了!她在这里忙到深更半夜还没查出个准确无误的线索,他那头云淡风轻的,倒有了结果了?
她正拿篦子梳着长发,想到此节,便把长发向後一甩,甩出一阵玫瑰香,垮下脸进门,“忘是不会忘,放心好了张捕头,跟着叔父办差,你倒轻省了。”
张达朝门内望一眼,掉个身,用肩轻撞杜仲,“嗳,你姐姐这是怎麽了?大早起的便不高兴,谁惹她?”
这回连杜仲也难猜,方才九鲤进北屋请安,庾祺并没有问她昨夜晚归之事,也没责骂她什麽,她不知怎的却不高兴起来,偏疑心是他泄露了昨夜之事。
他一口咬定没有,她倒益发恼了,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馀”。
杜仲此刻想来还有气,抱起双臂横了张达一眼,“她不是我姐姐,我是她哥哥还差不多!”说着把脑袋歪在门下,背着身,并不朝里看,“你快着点!到底出不出去了?”
张达因问:“你们要出去?”
“与齐大人一道去平安巷查问个证人。”
这头又有了新的证人,那头庾祺却连句吩咐也没有,按说做捕头的不该与大人竟功,可他听後不免心焦,忙低着脑袋追庾祺去了,心道如影随形跟在他身边,不怕他想不起案子的事!
未几九鲤挽好头换了衣裳出来,只管往门上去会叙白,到正门前一看,叙白想得周到,已命人套了辆马车,叫她同杜仲坐车,他自己骑马。
正要升舆,看见前面有一顶软轿擡过来,轿旁跟着好些个穿素缟的男女仆从,个个神色悲痛肃穆,身上虽一概钗珰佩环俱无,却瞧麻衣里头那衣裳料子,非绫即绸,必是大户人家。
那轿停到跟前,自有轿夫压辇,里头弯腰钻出来个女人,说是太太奶奶,那头挽得不像,若说是位小姐,又似年长了些。
她站直了身,看得九鲤一呆,一张清淡的脸,却淡得不薄不寡,相反,是福气里堆出的一种从容恬淡,眼角略微上扬却不显妩媚,显出的是一种高傲,有礼的那种,气度也是那麽不同俗流,娴雅中透着股威势,表情却是平易近人的。
她在轿前睇着叙白下马,笑是笑,却笑得力不从心,和叙白福身见礼也像憔悴无力,看那礼原来并不是齐家的人。他们说了几句後,叙白仍旧上马,那女人只领着一个家仆踅入荔园。
九鲤杜仲适才钻进车内坐定,她仍是垮着脸,杜仲捱不过,挨在她身边搭讪,“你猜方才那女子是谁?”
她冷冷淡淡地道:“还用猜麽,那样的排场,又是位姑娘,总不会是病人,这时候跑到荔园来,还不就是死者的家眷。林家的人早来过了,还不就是关家的。”
因见她还没个好脸,杜仲不得不指天发誓,“昨晚的事我一个字也没和师父讲!昨晚咱们回去时他早睡下了,早上你又去得早,我就是想讲也没找着空子啊。”
九鲤反而又翻他一记白眼,他那张嘴生歪了,该讲时不讲,不该讲时瞎讲!可腔子里这颗心总是多变,自己也难预料,怎好怪杜仲?
她不知和谁怄气,动作极大,一把撩开小窗帘子,朝车旁问叙白,“方才那姑娘是关展的什麽人?”
叙白笑着伏下腰,略贴在马背上,“你知道她是关家人?”
“谁会没事到荔园来呢?”
他直起腰来点头,“那是关家的大小姐,关展的同胞姐姐,在南京城可算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巾帼不让须眉,怎麽讲?”
他神神秘秘地微笑,“她叫关幼君,听说今年是二十七的年纪,却还没出阁。论家世相貌,你看她像是嫁不出去麽?”
九鲤用力摇头,也觉奇怪,“怎麽会这年纪还不出阁?难道和我叔父一样,无人主张?”
“那倒不是,她是自己不愿出阁,为了操持关家的生意。原该她议亲出阁的年纪,关老爷偏偏亡故了,那时候关展还小,太太又顶不了外头的事,族中叔伯纷纷来争生意夺家财,那时她也是十七岁,出面同叔伯们相争,叔伯说她是位小姐,日後终归是别人家的人,说了不算,她便在关老爷坟前立下誓言终身不嫁。”
“这还不算什麽,想来做生意也讲天分,她就是个有天分的女人。那一年,她力挽狂澜,挽住了关家偌大的産业,後来也逐渐在生意场上立住了威望。如今南京的生意场,早忘了关老爷,只记得这位关大姑娘。”
九鲤如石抛静湖,涟涟惊骇,渐渐张开了嘴,叹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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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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