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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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位（第2页）

苏景捧着残片，缓步走进峡谷深处的岩洞。他将残片轻轻放在地上，屈膝跪下，对着残片重重磕了三个头。

随後，他从水囊中倒出一捧烈酒，洒在黄沙之上，酒液渗入沙土，很快便消失无踪。

“褚老将军，”他的声音被漠北的风沙吹散，带着浓重的愧疚，“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执意要打这场仗，你便不会战死，三万将士也不会埋骨于此，待到了地下，苏景一定向你们赔罪……”

他静立片刻，才拿起残片，转身对身旁的亲兵道：“快马加鞭，将此物送往太虚观，交给净扬道长，让他转交给安宁郡主。”

亲兵接过残片，躬身领命，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漠北的风沙里。

——

送残片的士兵策马远去後，苏景并未离开漠北，反而在峡谷附近扎下营帐。

接下来的几日，他每日都拧着眉头对着堪舆图推演，目光一次次扫过地图上标记的绿洲，试图寻找赫连氏的王帐所在。

这并非一时冲动。褚亦燃看着苏景帐内堆叠的斥候密报，上面详细记录着赫连氏的兵力部署丶粮草动线，甚至连赫连祟的作息习惯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显然，这场复仇计划，苏景早已在心中酝酿了无数个日夜，比起当年漠北之战的急功近利，此刻的他，多了几分近乎可怕的谨慎与隐忍。

苏景的队伍不停地根据堪舆图变换驻扎点，终于在半个月之後找到了赫连氏的王帐，但是苏景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在附近的沙丘扎营，让所有士兵悄声待命。

“三日後是胡族的祭祀节，”苏景指着堪舆图，对身边的士兵统领低声吩咐，“赫连氏向来重视此节，届时必会大摆歌舞，全军狂欢。我们待深夜歌舞散尽，再发动突袭。”

三日後，祭祀节如期而至。

夕阳刚沉入漠北地平线，绿洲中央的赫连氏营帐便亮起了成片的篝火，胡笳声丶歌声丶笑声混着烤肉的香气，飘向数里之外。

苏景趴在沙丘顶端，借着篝火的光亮，清晰地看到了帐中举杯畅饮的赫连祟——他穿着镶金的胡服，腰间挂着弯刀，正搂着美人高声谈笑，丝毫未察觉死亡的阴影已悄然笼罩。

夜渐深，歌舞声渐渐稀疏，营帐内的灯火也灭了大半。

苏景擡手一挥，早已蓄势待发的暗卫与精锐骑兵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扑向绿洲。直到逼近主营，守营的胡兵才惊觉有异，仓促间吹响了警报，可为时已晚，苏景的人马已冲破营门，长刀劈开帐篷，喊杀声瞬间撕裂了漠北的寂静。

“有敌袭！！”胡兵的嘶吼声中，赫连祟从睡梦中惊醒，慌乱间抄起弯刀冲出营帐。此时营内已乱作一团，南苏士兵如猛虎下山，刀光剑影中，胡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绿洲的黄沙。

苏景手持长剑，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赫连祟，径直冲了过去。

“苏景！你竟敢孤军来犯！”赫连祟又惊又怒，挥刀迎上。

两柄兵器相撞，迸发出刺眼的火花，苏景借力後退半步，随即再次挺剑刺出，剑势凌厉，招招直指要害——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轻敌，每一招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赫连祟也是沙场老将，很快稳住阵脚，弯刀舞得密不透风，与苏景缠斗在一起。

两人从营帐前打到篝火旁，刀光剑影中，苏景的手臂被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袖；赫连祟的肩头也被长剑刺穿，疼得他闷哼一声。

“你我倒是棋逢对手！”赫连祟咧嘴狂笑，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戾，突然虚晃一招，弯刀直刺苏景心口。苏景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同时长剑猛地向前一送，剑尖狠狠刺入赫连祟的腹部。

“噗——”赫连祟喷出一口鲜血，却趁着苏景收剑的瞬间，用尽最後力气将弯刀捅进了苏景的胸膛。

两人同时向後倒去，躺在滚烫的黄沙上，都已奄奄一息。

“能和南苏皇帝同归于尽，倒也不算亏……”赫连祟咳着血，脸上却带着疯狂的笑意。

“不杀你，难泄我心头之愤！不过你记住了赫连祟，你我之间没有什麽棋逢对手，更没有同归于尽——”苏景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他擡手按住剑柄，将长剑又往里送了几分，“我今日之死，是我自己的选择。”

赫连祟的笑声戛然而止，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苏景的意识开始涣散，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他躺在黄沙上，望着漠北深邃的夜空，眼前渐渐浮现出褚亦燃的脸，仿佛走马灯似的，回想起两人一起长大，在北五所练剑丶在北齐为质丶在洛阳受封丶在漠北死战丶在乾清宫密语丶在金銮殿死别……

“阿燃……”他喃喃低语，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

“陛下！”远处突然传来霍俨焦急的呼喊，他带着一队骑兵疾驰而来，看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苏景，瞬间红了眼眶，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死死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您留的那是什麽信！让我辅佐小太子，您要去找褚将军了吗？我的命是您和褚将军给的，你们怎麽能就这麽走了……”

苏景的目光转向霍俨，却有些涣散，他费力地擡起手，像是想抓住什麽，声音轻得像风：“对不住了……霍俨……阿燃让我顾着这天下百姓……但我一个人……可当不了什麽好皇帝……太累了……我这一生……真的好累……”

“陛下您别这麽说！”霍俨忍着哭腔，朝身後大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苏景视线突然定在前方，褚亦燃的“灵魂”正跪在他面前。

褚亦燃看着苏景浑身是血的样子，眼泪汹涌而出：“你不能死！苏景，你怎麽能就这麽死了呢？！！”他想要擦掉苏景嘴角的血，却只能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

恍惚间，苏景仿佛真的看到了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缓缓伸出手，抚向半空中褚亦燃的“脸”，指尖划过一片虚无，却带着温柔的触感。

“阿燃……我来找你了……”

话音落下，苏景的手无力地滑落，彻底没了声息。

苏景登基後定年号为炎兴，取“炎威昭烈，兴国安邦”之意，後世追谥其为景烈帝——“景”彰其治国之绩，“烈”显其勇武刚决丶为义殒身之节。

炎兴三年，国师褚亦燃卒；炎兴四年，苏武帝苏景薨于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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