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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正见到简雪临之前,芥川纮确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从小生长在亲中家庭的关系,他四岁开始习汉字,背诗文,临摹字帖,对邻邦的历史年表大事件如数家珍,即使外公和母亲没有特殊要求,家中随处可见的字画和汉语言读物,也让这个从未踏足的国度,在他生命中占据了不可轻视的权重。
双亲政见不同,会默契规避相关话题,但芥川纮不同,家庭的背书,使得他在同龄人中的处境略显尴尬。
早年在东京念小学,汉文课上提及唐诗,学完训读后,老师特意邀请他展示原始中文读法,老师赞赏有嘉,但课后,这就成了笑话,班里的伙伴相继模仿、哄笑,令他无法自处;中学时代,他常盯着历史课本分神,他知悉另一种版本,另一个故事,所以书里的阐述就成为他少年时代难解的症结。
逃避可耻但有用。
面临大学的选择,他果断逃离父母所在的东京,逃离都市,逃离高密度的人群,逃离相互糅杂却也充满纷争的文化。
经年累月的拉锯,非此即彼的桎梏,终结在他进入北海道大学那天。
大雪让一切简单了。
在札幌的四年,他得到了宝贵的孤独和宁静,除去跟东京旧友、大学同学偶尔联络,他几乎独来独往。
认识程放是读研之后,开学在即,他被前辈拉入同个导师的消息小组。
芥川纮简略扫了眼组员名字,有熟悉的,有眼生的,程放是唯一的中国人,非必要的讨论,大家都不太爱说话,更多时候只在slack里回应教授或同僚。
收到程放求助是一个午后,通常静默的组群叫起来,接连好多句:help!help!help!
没什么人搭理他,好心的女同学回话,日文询问发生了什么。
程放往群里发了张汇款截图,告诉她,他已经付过敷金(预付定金),中介却失联了。
典型的骗局。
最可笑的是,当那个女生关心更多,程放抛出所有聊天记录,双方都用中文沟通。
女生抱歉地说,她不会中文。
而芥川纮能读懂全部。彼时他在大通公园的咖啡馆学习,后一秒,他关上聊天界面,多管闲事绝非他风格,在更早的两年,他就清楚知晓,课题分离的必要。
但他没想到,天黑前离开咖啡馆时,他收到这位新同学的私聊。
他的日文一看就是翻译器转换过来,问他:芥川同学,你知道学校附近有什么便宜的旅馆吗?
芥川纮停足,思考许久,才回复他:我没有住过。
他没有撒谎,决定来北海道念书前,祖父就预先在北大周围给他物色住所。
后来,他有了自己的科研收入。
大四的夏天,他搬入现在的两居室,一间用来睡觉,另一间专门放书。母亲醉心学术,鲜少挂心他起居学习,一年到头打不到十通电话。
回到家,他抽出笔记本电脑,瞄了眼私聊。
那名中国男生只是感激,不再咨询更多,他猜他多半已经找到留宿的地方,然而,迟疑少晌,他还是翻了翻谷歌地图,将几间或许符合他条件的旅社分享过去。
不料对方分秒间回复:谢谢谢谢!!!
中文的感谢。
大概是下意识的反应,芥川纮切身体会过文化亲疏带来的窘境,这一刻,他共情他,也用汉语回复:不用谢。
他得到好几个抱大腿的面条宽泪哭泣表情包。
程放说:啊啊啊啊啊啊你会中文啊?
芥川纮突然感到麻烦:只会一点。
时间临靠夜晚九点,手机再次弹出程放的求援:有两家关门了,还有一家住满了,我哭,说好的北海道淡季呢。
要么置之不理,要么送佛到西,奇怪的责任心督促芥川开车出去接他,收留程放的第一秒,他后悔了。
他日文不好,但话半点不少,一路竭尽全力开着翻译器跟他沟通,倾诉悲惨遭遇,芥川有些头大。
转译过来的日语驴头不对马嘴,他还不如直接用中文跟他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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