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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员外太过刚硬,你便如火药一般,用得好,可以铲除异己。待一切平息之后,他们也定容不下员外。你想,谁会留着一枚火药在身边?万一哪天炸伤了自己,岂不弄巧成拙。所以小王才有此一说,员外心中有数便好,早做决断,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
嘉国公的一番话,白玉堂明白了,他忍不住冷笑,“他们压迫商户,大家早有不满。我兄长试图站出来反抗,却被他们逼死了。他们便是想以我兄长为例,警告别人,要乖乖听话,不得擅动。却不想,我竟接了兄长的担子,第二个跳出来。而且,还一举将他们都翻倒。他们怎会咽得下这口气。若不将我按死,恐怕,将来会有更多人跳出来。”
他轻轻道,“他们不但不想让我反抗,也不想让所有人反抗。”
嘉国公与他掏心掏肺地说了大实话,白玉堂怎能不明白,他谢过嘉国公的一片好意。
嘉国公笑道,“员外此去一路平安,小王顺祝员外一生顺遂,再无忧愁。”
“我也祝王爷一世安康,每年春天,我会派人将北苑新茶送到府上。”
嘉国公正要推辞,只听他又开口劝道,“今日一别,见茶如见人,王爷若知我心意,便不要推辞。”
嘉国公何等聪明,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好一个见茶如见人!既如此,小王便应了这份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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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宰相庞籍是朝堂和稀泥的高手,嘉国公便是皇室一大家子人里和稀泥的专家。
谁家公爹和婆婆吵架、姑娘在雅集上失了面子、公子流连于勾栏瓦舍、小娘子登堂入室,甚至,谁在蹴鞠的时候跌坏了腿、谁在求贡品的时候多拿了些……他都一清二楚,而大家有事也都乐于求助于他。
嘉国公人品极好,在皇室中的威望颇高,老一辈的信任他,小一辈的喜欢他,平辈的又都倚仗他。
所以在舒国公出事时,庞籍会最先想到,他是出任宣徽使的最佳人选。
但嘉国公也不愿蹚这趟浑水,他虽是皇族,却一心想远离权力中心,只想安稳过这一生。
虽然宣徽使不沾着朝政上的事,也没有任何实权,但毕竟还和部分外交事勾连着,他不想和西夏、辽国人打交道,便据此推辞了。
源起,是因为故秦王赵廷美和堂兄赵元佐的经历,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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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五年(o年),赵元佐去世,嘉国公当时还是郡王,前去元佐府中吊唁,见袭爵的元佐之子颇为碌碌,不由感叹。又想起元佐生前所为,当时便决定远离朝堂,决不沾染半分。
元佐在世时,曾被他的父亲、宋太宗软禁在府中几十年,宋太宗去世后,继位的宋真宗恢复了他的名誉。
当时,嘉国公尚未弱冠,却十分思念兄长,想要前去探望。不想,元佐竟闭门不见客,谁都不见,连官家都被挡了回去。
他一直闭门幽居,直到去世。
按辈份,嘉国公应随赵元佐,唤先秦王赵廷美为四叔,魏王虽比他大十几岁,却也与他平辈,以兄弟相称。广陵郡王赵宗礼是元佐的孙辈,虽比嘉国公小不了几岁,却在皇室中辈份最小,是以,他唤嘉国公和魏王为皇叔。
在面对太子、未来皇位的诱惑时,赵元佐不但没有沉溺其中,还敢于当众斥责官家狠毒,并公开为皇叔赵廷美鸣不平。这是触了官家的逆鳞,元佐虽身为太子,也遭受到了贬斥。
赵廷美被赶到房州之后,不到两年便郁郁而终,他的死讯传到汴京,元佐备受打击,不多久人便疯了。不仅在府中持刀伤人,还放火烧宫。或许,这是他以自己的方式宣泄不满。
悲愤难当的元佐,从此远离权力核心,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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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赵廷美是不是真的有谋反之心,谁也不知道,但元佐和这位小叔叔亲情甚浓厚,关系极好,廷美的遭遇,深深地刺激了元佐。
但他始终抱有一丝希望,他仍希望父亲能信守诺言,不要手足相残。
但没有想到的是,廷美还是被贬斥了,甚至被从汴京赶了出去。
当得知皇叔死在房州,元佐感到这是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此,他对父亲、对皇族宗室,统统生了厌弃之心。
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厌烦,一心想要离开。这才放火烧宫,以疯颠来逼迫父亲,撤掉自己的太子之名,让自己离开汴京。
他的目的只实现了一半,太子的名号被如愿拿掉之后,他本已离开汴京,却又在半路上被父亲派来的人带了回去。
从此,他的下半生便被囚禁在府里,再也没有离开过半步。
赵元佐此生再也没有见过老赵家的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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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的遭遇,嘉国公看在眼里,像元佐痛惜赵廷美一样,嘉国公也对兄长痛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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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多次要求去探望元佐,但都被他拒了回来。直到元佐去世,也没有见面。
回望元佐的一生,嘉国公清楚地看到帝王家的无情和残酷。
有了他的前车之鉴,嘉国公留了个心眼,他拒绝了官家给自己的一切职权,只保留了一个闲职的公爵身份,不涉朝政,不与任何官员往来,闲时只参加宫宴,或是一些亲友的雅集茶会,闲散度日。
他不是没有自己的抱负,只是长兄的亲身经历,他看在眼里,他不想让自己再重蹈覆辙。
也是因此,当他看到舒国公和驸马都尉中饱私囊时,心里更觉得无比厌恶。
当他觉察到魏王的反意时,他惊出一身冷汗,立刻便想起了魏王的父亲赵廷美。
没人相信赵廷美真的会谋反,而今却是他的儿子生心反意,此事若传出去,官家将如何面对这位一起长大的小叔叔。但若放任不管,恐对国家不利,对官家更危险。
嘉国公私下和庞籍、周暮绾说了自己的担忧,庞籍听后,迅行动起来。
他身为使相,不能干涉案子,但却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喑中辅助。
他先是阻止了枢密院对常平仓的干涉,接着,又借中枢和台谏官的力量,促使舒国公的财产分配快解决,不使魏王从中作梗。
虽然他不想公开北苑的秘密,但为了不使魏王插手,他将周暮绾寄放在北苑的几份地契,转而记到元丰库名下。
所以,当白玉堂追查在北苑存放的那几份地契时,他什么也查不到,最终,也只能得到一个“曾有人寄放于此,原为官方购得”的模糊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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