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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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码与警告（第1页）

筹码与警告

私人俱乐部的包间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只留下头顶水晶吊灯投下的丶过于明亮而冰冷的光线，将林序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慌乱与苍白都照得无所遁形。昂贵的波斯地毯吞噬了脚步声，只有他自己过快的心跳，在死寂中擂鼓般敲击着耳膜。

陆父没有立刻开口。他慢条斯理地晃动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目光如同精密仪器，上下扫描着站在门口丶身体紧绷的少年。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丶洞悉一切的审视，仿佛林序只是一件出了瑕疵丶需要评估价值的物品。

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迫感。林序的指尖冰凉，他强迫自己站直，不要流露出怯懦，但微微颤抖的小腿肌肉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看来，”陆父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吴姨的电话，以及我的警告，对你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形成一个更具压迫感的姿态。“你不仅再次与朝阳産生了不必要的纠葛，甚至，胆大包天地动用了那笔……不属于你的钱。”

林序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果然知道了，而且如此之快。

“陆叔叔，我……”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我奶奶她情况危急，我需要钱救她，我实在是……”

“你需要钱？”陆父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丶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所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利用朝阳的愚蠢和冲动，让他去偷，去触犯家规，甚至可能……触碰法律的红线？”

“我没有利用他！”林序猛地擡头，眼中闪过一丝被侮辱的激动，“我根本不知道他会那麽做！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

“绝不会什麽？”陆父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虽然依旧控制在平稳的范围内，但那骤然加重的威压让林序瞬间噤声，“绝不会用这笔钱？那你现在在做什麽？林序，收起你那套楚楚可怜的姿态。你比谁都清楚，那笔钱意味着什麽。你接收它，使用它，就等于把朝阳和你自己，都绑在了同一辆冲向悬崖的马车上！”

他站起身，踱步到林序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林序完全笼罩。“我很好奇，当你拿着那些钱去缴费的时候，有没有那麽一瞬间，想过朝阳可能会因此面临什麽？有没有想过，他那个冲动的丶不计後果的性格，会让他做出更多无法挽回的事情？”

林序的脸色血色尽褪，陆父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打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他当然想过，每分每秒都在受着煎熬。

“我……我会把钱还给他……”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尽管知道这承诺在巨额债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还？你拿什麽还？”陆父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用你快餐店洗盘子的薪水？还是用你那个躺在医院里丶需要不断烧钱维持生命的奶奶？”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林序的灵魂：“林序，我们不必再绕圈子。我今天叫你来，不是听你这些毫无价值的保证和忏悔。我是要让你清清楚楚地明白，游戏的规则，以及……违反规则的代价。”

他走回沙发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熟练地点开几下，然後将其转向林序。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像是一个简陋的旅馆房间，陆朝阳靠坐在床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的姿态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落寞。他身边放着那个熟悉的丶装着枯萎向日葵的玻璃瓶。

林序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陆朝阳……他真的在外面！他还留着那支向日葵！

“他暂时没事。”陆父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拉回了林序的注意力，“但这是建立在他安分守己的前提下。如果他再因为你，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或者，如果你再试图联系他，接受他的任何‘帮助’……”

陆父操作了一下平板，画面切换。下一张照片，是奶奶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昏睡的样子。拍摄的角度显然是在病房内，甚至可能是在医护人员不注意的情况下偷拍的。

林序的血液瞬间冻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如坠冰窟。他……他竟然连奶奶在医院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这种无孔不入的监视，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

“那麽，”陆父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林序的脑海里，“我不保证，你奶奶下一次病情‘反复’时，还能像这次一样幸运地得到‘及时’的治疗。或许，某种效果更好但也更昂贵的药物，会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及时到位；或许，某位经验丰富的专家，会恰好‘没有时间’进行会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序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奶奶虚弱的脸，又猛地看向陆父那双深不见底丶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陆父不是在恐吓，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有能力，也有手段，通过操控医疗资源，轻易地决定奶奶的生死。而陆朝阳，则是他手中另一个用来胁迫自己的筹码。自己任何不听话的举动，都可能同时给这两个他最重要的人带来灾难性的後果。

他之前所有的挣扎丶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在绝对的力量和冷酷面前，他渺小得如同蝼蚁。

他看着陆父，看着这个轻而易举就能碾碎他一切的男人，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他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

他屈服了。

为了奶奶能活下去，为了陆朝阳不再被牵连，他除了屈服，别无选择。

看着林序眼中最後一点光芒彻底熄灭，被绝望的死寂取代，陆父似乎满意了。他收起平板，重新坐回沙发，端起了酒杯。

“很好。”他淡淡地说，“记住今天的谈话。现在，你可以走了。安心‘照顾’好你奶奶。”

最後那句话，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双重意味。

林序僵硬地转过身，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步一步，挪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包间。身後的门关上，隔绝了那片冰冷的光线和那个掌控着他命运的男人。

他走在俱乐部奢华而安静的走廊里，脚步虚浮，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被协议锁住的囚徒。他成了被拴上了无形镣铐的人质，他的软肋被牢牢攥在别人手中，他的一切行动，都必须符合那个男人的意志。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场因他而起的丶更大的风暴，正在陆家内部悄然酝酿。陆朝阳在得知林序奶奶病情再次危急，并且林序被父亲“请”去谈话後，那根一直紧绷的丶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到了断裂的边缘。

筹码已亮出，警告已下达。

而绝望的囚徒与濒临失控的光，

他们的命运，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

推向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

（第六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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