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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的前夜
快餐店那场如同自残般的决绝之後,林序将自己埋得更深,几乎与周围的一切切断了联系。他像一台过度磨损的机器,只剩下最基本的指令循环:上学丶做题丶打工丶照顾奶奶。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仿佛那晚在陆朝阳面前崩溃流泪的不是他自己。
陆朝阳也彻底从林序的视野里消失了。不再有远远的注视,不再有天台意外的相遇,甚至连篮球场上那个耀眼的红色身影,似乎也变得模糊而遥远。槐安巷7号与9号之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冰冷丶彻底。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却在以更凶猛的速度汇聚。林序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陆父那边的压力并未因他的“驯服”而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是张开的蛛网,收得更紧。
匿名短信开始变得频繁,内容也不再局限于债务数字,而是夹杂着一些模糊的警告和提醒:
“注意言行。”
“安分守己。”
“勿谓言之不预。”
每一条都像悬在头顶的巨石,提醒着他时刻处于监视之下,任何行差踏错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打击。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走在路上会觉得有人在跟踪,回到家里会反复检查门窗是否锁好,甚至夜里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惊坐而起,冷汗涔涔。
与此同时,学校里的氛围也变得更加诡异。赵强那夥人虽然不再敢明目张胆地堵他,但那种充满恶意的丶黏腻的视线却如影随形。他们会在走廊里与他擦肩而过时,故意用肩膀撞他,然後嬉笑着道歉;会在食堂里坐在他不远处,用不大不小丶刚好能让他听见的声音,议论着“攀高枝摔得惨”丶“装清高结果被打回原形”之类的话。
更让林序感到不安的是,他隐约察觉到,一些原本对他还算友善或者至少保持中立的同学,看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闪烁和疏离。仿佛他身上带着什麽不洁的丶会传染的瘟疫。他听到一些零碎的词语,“麻烦”丶“惹不起”丶“离远点”……
他明白,这是陆父影响力的无声蔓延。他在用一种更高级丶更残酷的方式,将他彻底孤立,让他衆叛亲离,成为一座真正的丶无人靠近的孤岛。
保送资格的评选进入了最後的关键阶段。林序的成绩依旧无可挑剔,但他能感觉到张老师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复杂情绪。他知道,那个“後果”正在一步步逼近。也许下一秒,也许明天,他就会被正式告知,因为某些“品行”或“影响”问题,他的保送资格被取消了。
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比直接的宣判更让人煎熬。
一天傍晚,他打工回来,在槐安巷口,看到一个陌生的丶穿着物业维修工服装的男人,正从陆朝阳家的院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工具,似乎在检修电路。男人看到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不像普通的维修工,带着一种审视和……记录般的冷漠。
林序的心猛地一沉。连这里,也处于监视之下吗?
他快步走回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一种巨大的丶无处可逃的恐慌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的老鼠,所有挣扎都被外界看得一清二楚,而箱子的氧气,正在被一点点抽空。
他走到书桌前,拿出那个上了锁的笔记本,翻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债务数字和还款计划。那些数字此刻看起来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三年还清?就算他拼上性命,也不可能做到。这根本就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丶无法逃脱的陷阱。
协议的锁链,陆父的权势,校园的孤立,经济的窘迫,奶奶的安危……所有这些,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动弹不得。
他拿起炭笔,想在速写本上画点什麽,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连一条直线都画不出来。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陆朝阳在快餐店外那双痛苦丶愤怒丶濒临崩溃的眼睛,是他自己说出的那些冰冷绝情的话语,是陆父那张毫无表情丶掌控一切的脸。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隔壁传来,像是有什麽重物被狠狠砸在地上。紧接着,是隐约的丶压抑的争吵声。是陆朝阳和他父亲?
林序的身体瞬间僵硬,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但声音很快又低了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
风暴的气息,已经浓烈到无法忽视。
他知道,有什麽事情,即将发生。
那一直悬着的丶名为“後果”的铡刀,
或许,马上就要落下了。
而他,除了被动地等待审判,别无他法。
黑夜,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了最後一丝光亮。
风暴前夜,寂静得可怕。
(第四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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