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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绷的弦
吴姨那个短暂而隐秘的电话,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林序濒临崩溃的精神。知道陆朝阳安全,知道那束光并未熄灭,这给了他继续支撑下去的微弱力量。他将那份担忧深埋心底,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守护奶奶和应对眼前的经济危机上。
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坚韧。每天在学校丶医院和打工地点之间奔波,像一只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不敢有片刻停歇。他仔细计算着银行卡里剩馀的每一分钱,对比着各种药物的价格,甚至开始研究哪些检查是可以暂时延後或寻找更便宜的替代方案。他学会了在医生查房时,用最简练的语言询问最关键的问题,学会了在护士站小心翼翼地打探是否有慈善救助或减免政策。
他的快速成长,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被迫。那双曾经只握着画笔和书本的手,如今熟练地翻阅着晦涩的医疗账单和费用清单;那颗曾经只装着公式和线条的大脑,如今飞速运转着如何用最少的钱,维持住奶奶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快餐店的打工他依旧没有放弃,尽管那点微薄的收入对于巨额的医疗费用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但他需要这点钱来支付自己和奶奶最基本的生活开销,也需要用这种□□上的疲惫来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些更令人绝望的事情。
他的状态,被一些人看在了眼里。
赵强那夥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沉寂後,似乎又嗅到了可以欺凌的气息。他们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堵截,但那种黏腻的丶充满恶意的视线和窃窃私语,却如同跗骨之蛆,始终跟随着林序。
“看他那副样子,跟丢了魂似的。”
“听说他奶奶快不行了,在医院烧钱呢。”
“活该,让他以前攀高枝,现在没人管了吧?”
“陆朝阳也真是,玩腻了就扔,真狠。”
这些话语,像细小的毒针,时不时地刺一下林序早已麻木的神经。他没有力气去反驳,也没有精力去在意。他像一块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任由那些污言秽语拍打在身上,岿然不动。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ICU里那盏微弱的生命之灯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天放学,林序照例想尽快赶往医院,却在教学楼一个僻静的楼梯拐角,被赵强和另外两个跟班堵住了去路。
“哟,优等生,这麽急着去哪啊?”赵强抱着手臂,斜睨着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去医院伺候你那个快死的奶奶?”
林序的脚步顿住,擡起头,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前的隐忍或慌乱,而是一种深沉的丶带着警告的冰冷。
赵强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人多,还是梗着脖子继续说道:“听说你最近很缺钱啊?要不要哥几个‘帮帮你’?”他特意加重了“帮帮你”三个字,语气里的恶意毫不掩饰。
旁边一个跟班嬉皮笑脸地接话:“就是,看你这麽可怜,我们凑点钱给你奶奶买点好吃的?不过嘛……你得表示表示,比如,从我们裤□□钻过去?怎麽样?”
污秽的话语和侮辱性的提议,像一盆脏水,朝着林序泼来。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愤怒,会屈辱,会拼命。但现在,他只是觉得可笑,和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看着赵强那张因为嫉妒和狭隘而扭曲的脸,忽然明白了些什麽。这些人的欺凌,从来都与对错无关,只与他们的无聊和自身的卑劣有关。他们像一群鬣狗,只会围着受伤的猎物打转,试图从别人的痛苦中获得一点点可悲的优越感。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害怕。只是用那种冰冷的丶仿佛在看什麽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样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然後,极其平静地开口:
“让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和他此刻眼神里的冰冷如出一辙。
赵强几个人被他这反常的平静和眼神震慑了一下,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林序没有再理会他们,径直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肩膀甚至故意撞了一下挡在最前面的赵强。
赵强被撞得一个趔趄,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涨得通红,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想追上去,却被旁边的跟班拉住了。
“强哥,算了……看他那样子,怪吓人的……”
“就是,别惹事了……”
林序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教学楼。他知道,和这些人纠缠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他现在就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任何一点额外的压力,都可能让他彻底断裂。
他不能断。
奶奶还需要他。
那个在黑暗中为他点亮微光的人,或许也还在某处,期待着他能坚持下去。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刚才那点微不足道的插曲抛在脑後,朝着医院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紧绷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但握弦的人,已经学会了,
在风暴中,寻找那一丝维系不断的丶
名为“责任”与“守护”的韧性。
(第五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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