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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麽说，除了刚才你承认的已知的三名受害人，还有其他至少两名受害人，对吗？”俞安雨身边的男警总算开口，刚才俞安雨介绍过他，法医，姓陆。

张清佑看向这位陆法医，他和进入这间审讯室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张清佑从他身上感受不出任何情绪。

到目前为止，审过张清佑的警察，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八个了，无论是叶锦书和俞安雨这种之前和他打过交道的，还是其他那些素未谋面的，他们都有预期，所以当他们听到“不满意”的答案，张清佑能从他们的微表情上体会出他们的情绪，就好比此刻的俞安雨。

但陆法医没有，他像个绝对的旁观者，没有任何立场。

张清佑的心一沉，并非这双眼看过太多生死，所以能如此淡然地面对一个“连环杀人凶手”，而是因为他看到了真相，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不高明的嫌犯，耍小聪明，撒捉襟见肘的谎，他事事了然于胸，破绽太多，甚至不屑揭穿。

心脏在胸腔里鼓动，张清佑虚张声势地勾起一个惹人厌恶的笑：“谁知道呢，说不定还有更多哦，你们有本事找到，确认了身份，那我就认。”

“张清佑！”俞安雨提高了音量，意料之中地被激怒了。

可那位陆法医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擡了擡手，就把俞队刚发起来的火轻松地压了下去。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你刚才承认的三名受害人，也是在他们被抛尸後，才登上内网查看他们信息的，你应该很期待看到结果是‘无搜索记录’吧？”陆法医说着，一张接一张，又把照片叠了起来，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却看得张清佑的心越来越慌。

不应该是这样，之前的警察明明都说自己浏览过受害人的资料，这明明该是自己的罪证，他怎麽可以一句话推翻？

这个环节进行了太多次，对张清佑而言，这些已经不再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了，看着照片重叠覆盖，张清佑脑中灵光一闪。

那一刻的直觉异常清晰，他确信这里面是真的有某一个受害人。

所以，是因为自己没有认出他，才穿帮了吗？

“嗯，刚才给你看到的照片里，有我们发现的，新的受害人，”陆法医仿佛听到了张清佑此刻心底的声音，大方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张清佑惊得一时忘记做好表情管理，就保持着这个惊愕的神情对上陆法医的视线，“不过不是刚发现的，国庆节前就发现了，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确认他的身份，也有足够的时间，确认你，并不认识他。”

说完这句话，陆法医已经叠好了所有的照片。

这不是在诈自己，因为张识秋回国那天，张淞栩在饭桌上说过，他正在调查一具无名尸的尸源，这案子之前就是滨海分局在查，在没确定新的受害人和连环案有关之前，可疑无名尸的身份调查肯定还留在滨海分局。

张清佑看着他手里的照片，最上面那张照片上的男人咧嘴笑着，两排黄牙，牙缝间还有黑色的牙渍，仿佛隔着照片已经闻到他口腔里的异味，而那两排黄牙中有一颗和其他牙齿格格不入的白牙，那是烤瓷牙。

烤瓷牙不应该出现在流浪汉身上，这或许是影视作品的剧照，可除此之外的其他照片呢？

张清佑努力想要记起那些自己已经看过好几次的脸，哪一个是被发现的受害人呢？那天在饭桌上，张淞栩有透露过什麽吗？

很快张清佑就放弃了，虽然张淞栩平时大大咧咧，但警察的基本职业素养是有的，就算是家宴，他也不会透露正在调查的案件的案情。

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保持沉默，张清佑下意识抿紧了嘴唇。

意外的是两位警察并没有抓住这个突破口步步紧逼，陆法医把叠好的照片又放回文件袋里，开口道：“前几年超凡地産有个楼盘，华府明珠，你还有印象吗？”

全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张清佑脚下一空，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原来警方还是看懂了，张迎鹤留给自己的暗号。

“华府明珠的9号楼，修建期间发生了两次意外，楼都倒了，于是华府明珠停工了半半，”陆法医的视线直勾勾地投了过来，张清佑避无可避，只得擡眼看他，就听他说，“我们调查了一下，这半年，你一边在公司内部自查自纠，一边请专家做现场调查，经过大量的取证丶实验丶研究，找到了问题所在，换了好几个供应商，同时超凡地産的客服部也成立了专项组，对购买了华府明珠9号楼的业主进行安抚，这个专项组的负责人，叫胡淳淏，也就是现在你的弟弟，张迎鹤的助理。”

有汗水从额头浸出来，後背却升起一股股的寒意，警方什麽都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

“华府明珠之前建造倒塌，我们内部调查出来是有一批原材料的质量问题，後续换了供应商，新建的楼栋和之前已经建成的楼栋，都通过了专业鉴定机构的鉴定，我们房屋的质量没有任何问题，也随时接受监督。”张清佑答得一板一眼，假装听不懂陆法医话里有话。

“嗯，你的做法很科学，也很正确，意外发生後，第一时间组织调查组，对房屋倒塌原因进行调查，也发现了问题并进行整改，同时还考虑到了用户的体验，及时介入进行安抚，你做得很好，”陆法医说完一顿，“但老一辈不这样认为，比起科学的调查，他们更相信发生意外是有别的力量在作祟，房子建起来一次两次都塌，那就是有‘东西’，要想房子再建起来不塌，就得用老祖宗的办法——半年後开工的9号楼，刚开始建造就发生意外了，对吧？”

“那只是意外！”张清佑的血瞬间冲上脑子，急着辩解，“那是工人自己的失误，跌入搅拌车，我们知道後也非常痛心，也对工人家属进行了人道主义赔偿，在这件事情上，公司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放心，我们并没有质疑你们公司在‘意外’发生後的处理方法，毕竟在那个时候，尽快息事宁人才是上上策。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当做意外，倒也说得过去，但如果接连发生，是不是就有些异常了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天源水郡，流浪汉跌进地基‘意外死亡’，与此同时，你在路边捡到半死的罗仕友送他去医院，还持续为他垫付医疗费，就算他最後突然失踪，也并没有报警追回的意思——这也是出于人道主义赔偿吗？”

即使已经把人逼入绝境，陆法医那双眼眸也依旧如水沉稳，没有任何波澜。

“不是的……这是两件事……我不知道你们为什麽要把这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联系起来，我在路边救了一个人，送到医院去，这件事有什麽好奇怪的？我相信任何人，都会这样做，至于支付医疗费，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也不会对我带来多大的影响，我不想计较，这也不行吗？”

“当然可以，但你这样做，你弟弟不就误会了吗？”

“这和迎鹤又有什麽关系？都说了全是我干的！人都是我杀的！你们到底揪着不放还要查什麽！”张清佑说到後面，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情绪波动很大，索性破罐破摔，“你们找到的尸体，只要你们确认了身份，我都可以认，所以不用再翻来覆去地审我了，以後上了法庭我也不会翻供，这样可以了吗？”

“张清佑！你还在包庇他！”俞安雨听不下去了，“你发现罗仕友的那条路，根本就不是你平时会途径的路，你是怎麽‘路过’那里的？罗仕友失踪前，是你的弟弟张迎鹤去医院看了他！马天骁是罗仕友扛到街心花园放到花园椅上的，让马天骁面向天源水郡的广告牌，大摇大摆走在监控下，让警方能够轻易锁定他是抛尸人，又让你亲手‘杀’掉他。在地下室，你耗尽力气也要救罗仕友，看到我却对他起了杀心，是因为你害怕他被警方带回来，会透露对张迎鹤不利的情报，你以为这是张迎鹤给你的测试，这是你向他展现忠诚最好的机会？”

俞安雨每一句都狠狠砸在张清佑的胸口，直戳进他的心窝。

“你果然不了解你的弟弟，他才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就算罗仕友侥幸活下来了，他也不会说出任何对张迎鹤不利的话，他甚至能够精准地在衆多照片中选出你的照片。他被抛到警方面前後，无论是死是活，都只会对你不利。”

张清佑的脸色很难看，信息一股脑灌进来，提取出来的都是“张迎鹤要害你”。

“你也不了解警方，无论张迎鹤如何设计想要嫁祸给你，也无论你多麽不遗馀力想要把罪名扛下来，但真相就摆在那里，浮在表面的假象一击即碎，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更不会放过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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