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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宋撷英挑了挑眉,反问道:“你想怎麽辖制他们?或者说,你已经做好准备,成为乌衣的新主了?”
薛七皱眉不答话,似乎是陷入了犹疑,却没有否认自己有想要接住乌衣的念头。
“七郎。”宋撷英心里无端有些难过,但这很好分辨出是属于谢胤的,宋撷英只是笑着轻轻摇头,“你什麽时候有了这样的野心?”
“不是野心。”薛七擡起头,终于没避也没闪地看着宋撷英,也看着他神魂深处的谢胤,“我不想成为什麽新主,但你想要乌衣都给你陪葬,我不能答应,谢胤也不能。”
宋撷英终归与他日思夜想的人截然不同,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良知未泯的城主,但纵使薛七千般不想与他为敌,到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乌衣在宋撷英眼里,其实也仅是一个代表不安定的符号。
宋撷英心底蔓延出一股对自己的厌恶,这一次他分不清是谢胤还是自己的本意了。在小安城茍活于今,他恨过太多人,恨过他的姐姐宋寻渺,恨过馀烬,恨过仙门制定规则的所有人,後来恨得更多的是自己。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解释得很潦草:“我没想谁给我陪葬,只是乌衣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虽说是馀烬创下的罪孽,我也不能说自己完全无辜,了结在我身上,是我想到最好的结局了。”
薛七看表情应该是不敢茍同的,但没有把挖苦的话说出口,他似乎很快心里就有了主意,再不会什麽事都要先喊一声“哥”,他说的是问话,但语气里没有什麽征询的意思:“我现在要暂时离开,城主不会拦我吧?”
宋撷英看上去随意地往床上一歪:“’暂时’这话我就不爱听,要是没想到别的破局办法,就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薛七提起刀就起身,宋撷英的白雾将他笼罩其中,没有惊动城里的其他人,街上有零星的乌衣走着,打酒或是裁衣,薛七堪堪忍住往酒馆看去的目光,却依旧听到铁傀儡熟悉的吱嘎作响声。
宋撷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传来的声音在耳边叹气:“你这麽优柔纯善,我既不忍心,更不放心把乌衣交给你。”
“我知道。”薛七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我懂得的。”
跨进死阵的那一刻,小安城上空又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薛七脚步一顿,传音问道:“听你昨天的意思,这雨和我有关系?”
宋撷英很快就回答道:“是的。小安城的留存和毁灭都牵在了你一个人身上,可以说整个城池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恰好你的灵心相又是个云雨,所以你一回来,雨就下个不停。”
薛七嘴角撇出一点苦笑:“你和谢胤,哪里又给我留了选的馀地呢。”
“但至少给你留了生路,还提着你耳朵跟你说别回头,就是不听。”宋撷英那头突然变得碎嘴子起来,城主的特点则无限微弱,他似乎带着点薄醉,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快走吧,你都快给我这儿下出个梅雨季了,被子都要潮了。”
流音岛的危机来得气势汹汹,退得又莫名其妙,仙门大多数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随着各门宗主都没有明晰地表态,猜测开始满天飞,有些传着传着越来越离谱,但也有些聪明人猜到了不少东西。
知道薛七回了小安城的人不多,薛七知道他们都在等着他透露些什麽,那几位都是聪明人,轻易搪塞不过去,薛七回想那天在城下的会面,他仓促编就的谎言很拙劣,也不知道在场有没有人信。
甘夜的竹林里还留着他的草屋,喝茶等人时甘夜还特意表示那张眠龙木的床他已经擡回去了,七兄可以放心地回屋睡觉,薛七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什麽梦魇了。”
甘夜心里一喜,忙追问道:“这麽说来,七兄的记忆都恢复了?”
薛七点了一下头。甘夜抓心挠肺地想追问下去,但也留意到了薛七瞬间黯然的神色,他也觉得上赶着揭人伤疤有点不厚道,只好拐了一个弯:“谢前辈,他没同你一道来?”
“那是谢胤的残影。”薛七平铺直叙,眼中的哀伤并没有作僞,“他离不开那个地方。”
“残影......”甘夜愣了愣,良久才轻声说了句“节哀”。
“我没事。”薛七端着茶盏垂眼,“一百年就已经成定局的事,只是我一直躲着不敢想起来而已。”
甘夜虽然很早就和他师尊猜测薛七的前辈多半是在死阵里头不幸了,但看薛七终于想起亲口说出,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薛七就放下茶盏望向竹林外:“卫峥月来了。”
“主子差我回灵雩山送信,不敢误了时辰,所以我不能久留。”卫峥月确实来了,而且因为赶时间的缘故,也没在甘夜这荒山上收敛动静,“薛前辈,你们在小安城前放走蒋容,可是狠狠伤了尘兮的心啊。”
甘夜难得遇上不对付的人,但卫峥月绝对算一个,那狼崽子确实不愧是畜生道里的翘楚,不知为什麽就自带了一股子猫嫌狗不待见的气质,甘夜冲着他皮笑肉不笑:“若不是当时我在场,兴许就信了你的鬼话,柳先生可没有你说的那般那麽多小性子。”
卫峥月的脸皮油盐不进,挑了下眉就坐下自斟了茶,薛七终于擡眼看向他:“就算他真的伤心了,也不用伤心太久,卫公子,我今天请二位相聚,就是想告诉二位,我要去找蒋容了。”
甘夜和卫峥月都静了一瞬,卫峥月先发问道:“你和他交过手,尘兮说,你们三人联手,都未必能制住蒋容,蒋容是顾及霜君才草草收手的。”
“不是,不是我师尊,”甘夜解释道,“锁霞关的印信在我这里,师尊来不了。蒋容明白这个道理,应该不是担心......”
“渡月君,当时是在解流音岛之困,霜君要找流音岛借一借印信又有什麽难的呢?”卫峥月笑道,薛七忽然开口,让他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卫公子说得没错,各宗印信互相借用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使用者是印信认可的仙门掌权人。”
甘夜敏锐地听懂了薛七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地看着卫峥月。不过现在还不是把话都说破的时机,甘夜体贴地转了话题:“不过我也赞同卫公子说的,蒋容这人吧......虽然我师尊一直很看不起他,说他那身修为来路不正,是硬靠丹药和炉鼎堆上去的,但是平圣和定心之间的差距还是有的,七兄如果这麽贸然去找他,容易把自己陷入危险。”
“我知道。但是我也有必须去找他的理由。”薛七很少看上去那麽坚定,甘夜也好,卫峥月也好,都曾经说过薛七脾气太好,不像个乌衣。
然而乌衣一夜想起了自己的前路,大喜或大悲都是短暂的,薛七变得很平静,虽然甘夜很不愿意这麽想,可还是不得不承认薛七现在的状态很像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在小安城前的时候,他——谢胤说我未必没有胜算,那我就得去试试。”他看向卫峥月,“也请替我转告柳先生,小安城与仙馆都是繁光门一手经营,乌衣和仙子都是一样的,我厚着脸皮,与柳先生称一声兄弟,如果有可能,还请柳先生施以援手。”
卫峥月扬眉,看起来有些讶异,甘夜替他问出了疑问:“虽然有过猜测,但我和师尊都觉得不太可能,小安城竟然真的是蒋容的手笔。”
薛七点了点头,真话混着假话说,让人一时难以辨别:“那是因为诸位恐怕根本没有想过,蒋容是先有了小安城,再有了繁光门。”
卫峥月和甘夜各怀心事地揣摩着,卫峥月终归还要替主子跑腿,先一步站起来身。离开前他看着薛七,想了想还是道:“虽然还没有替前辈转告,但是凭我对尘兮的了解,可以先回答前辈,我和尘兮,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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