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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府自然不比顺天府,秀才额员其实只有四百二十人,洪武年间定一个县秀才二十人,一州三十,一府四十,但因为种种原因,进行了数次扩录,已经从国初四百二十人,增加到了八百三十人。
“三级学堂共有学生一千二百人,臣甚是欣慰,一成不够多,臣就盼望着,臣死之前,能看到住坐工匠出身的秀才、举人、进士能有三成,那便是死也瞑目了。”王崇古极为郑重的说道。
“什么死啊,活呀的,次辅莫要说什么丧气话。”朱翊钧非常不高兴的说道:“呸呸呸,乌鸦嘴。”
王崇古本来不打算跟着陛下南巡的,他年纪大了,车马劳顿,怕走在半道上,人就没了,但王崇古最终还是主动提及了要跟扈从陛下南巡,他想到了司马懿和李靖旧事,有的时候,人要自己找体面,而不是让陛下说出那句: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
这司马懿搞了一出死士夺位,闹得后世但凡年纪大点的臣子,都要心里打鼓,再加上王崇古本身就是反贼,就只能随扈南下了。
“宁远侯呢”朱翊钧看了一圈,没看到李成梁,便询问起了去处。
戚继光略微有些躲闪的说道:“去逛青楼了,真的是,一言难尽。”
李成梁说到做到,他跟陛下说,南下就是看看秦淮河畔的青楼和他在铁岭的花楼,有何不同,这刚到一地,就直接去了。
“这…”万士和瞪着眼睛说道:“他可是堂堂宁远侯,他不要脸面,朝廷还要啊,这侯爷逛青楼,算怎么回事呢!”
“愿意去就去吧,打了一辈子仗,享受享受,也正常。”朱翊钧倒是无所谓的说道:“国朝的脸面,又不是靠这些繁文缛节撑着。”
其实万士和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其实是李成梁自保的手段罢了,喜欢金钱美人,就不会过分追逐权力了,他现在连辽东军的军权都放下了。
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但凡是陛下不保他李成梁,失去了军权的武将,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但李成梁入京一月有余,没有言官弹劾,因为陛下的态度和立场之明确,京师人人知晓。
“陛下,还是让潞王殿下稍微收敛一下吧。”张居正终于忍不住了,说起了京师发生的事儿,别人都不提,就只能他来说了,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提这件事了。
离间皇帝兄弟的大帽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带得动的。
“朕倒是觉得,他做的还不够。”朱翊钧看向了王崇古问道:“王次辅以为呢”
“一箱子浮票,就用了不到两刀,臣以为的确不够,潞王殿下还是有些保守了。”王崇古十分肯定的说道,他给那么多的空白浮票,就是觉得这混世魔王一定会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但是潞王就用了两刀,略显有些让人失望。
王崇古十分直接了当的说道:“陛下啊,这些个贱儒都是这样,不挨揍,哪里会念着陛下的好他们以为畅所欲言,是理当如此吗都是陛下仁恕,不跟他们计较,不感念其恩,反而喋喋不休。”
“也就是这个公审,有点意思,其他的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
在王崇古看来,哪怕是最暴力的手段,炮轰连云书坊,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小打小闹小场面,于大局并无影响,炮轰一个连云书坊不算什么,顶多算是熊廷弼传奇故事的一部分,他又剿灭了一群心怀叵测的逆党。
但午门外搭个露天的衙门公审,在王崇古看来,这是大明法制建设极其重要的一步,甚至影响深远,但其中的一些细节,王崇古还没琢磨清楚。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面色严肃的说道:“说起这个公审,朕也觉得镠儿这事儿办的很好,但朕也担心镠儿就是临时起意,就是为了玩闹而已,次辅百忙之中筹划一番,写份奏疏,将制度设计固定下来。”
“朕记得罗木营兵变之事,那浙抚吴善言在罗木营外、永昌门前被斩首,平息了民愤,这正义虽然迟到,但总算是得到了伸张,百姓们心中的怨气,自然而然就消散了。”
“陛下的意思是形成常制”王崇古眉头紧蹙,而后眼睛越来越亮,他真的把这件事办成了,日后春秋论断,谁敢说他是奸臣!
“然也。”朱翊钧就是这个想法,要有触发机制,要有应用场景,要有制度设计,这些都需要有人出谋划策,十二年份的刑部尚书,就正正好。
“遇到民变,这把人公审了,的确是一种快速安抚百姓的手段。”王崇古眉头紧锁的说道:“兹事体大,容臣缓思。”
“不急,南巡的路还有很长,次辅慢慢想就是了。”朱翊钧满脸笑容的说道。
“陛下…”张居正试探性的说道:“陛下,还是让潞王收敛一些吧,天子离京,一切以稳定为主,胡闹也胡闹了,日后还是不要再做的好。”
“先生当初默许的,朕难不成现在回京去把驾贴收了,再继续南巡算了,就由他去吧。”朱翊钧说起了离京前,关于那一箱驾贴的事儿。
朱翊钧给潞王那一大箱驾贴的时候,你帝师、太傅、元辅、宜城伯张居正,可是亲眼看着的,那时候不反对,现在反对,已经晚了。
张居正默许,其实就是想让潞王教训下贱儒,结果潞王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皇帝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在朱翊镠大闹京堂这件事中,张居正是保守派,朱翊钧是中间派,王崇古是激进派。
“陛下,臣附太傅议。”海瑞站了出来,表示了对张居正的支持,还是得给这泼猴带一道金箍,这么胡闹下去,海瑞回京,都察院直接搬到北镇抚司了,御史言官都得被潞王给抓到北镇抚司衙门去。
“海总宪,要想让潞王收敛,朕只能回京去,海总宪想想,谁能让潞王收敛”朱翊钧两手一摊,他不在京师,就是下旨训诫,以朱翊镠那个性格,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李太后…德王…好像真没人可以。”海瑞数了两个人,发现不行。
李太后对潞王的宠溺那是人尽皆知,如果李太后有十分爱,那就给了潞王十二分,大明皇帝朱翊钧被严格管教约束还要倒欠两分。
德王殿下朱载堉,醉心于万物无穷之理,早已超脱五行之外,压根对这些庶务漠不关心,北虏打到了京师城下,朱载堉估计都不会从皇家格物院里出来。
海瑞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让那班不知轻重的御史,在牢里住上一段时间,涨涨教训吧,说不定能领悟一些道理来。”
道理讲一万遍,不如亲身经历一遍,海瑞只能祝福御史们,能够龙(牢)场(房)悟道了。
“那只能如此了。”张居正最终还是认可了陛下的说法。
张居正、海瑞已经尽力去救了,这不是陛下愿意不愿意的问题,陛下哪怕真的听说了劝谏,下道圣旨,也没什么用,想约束无法无天的潞王,只能陛下回京去。
只能说,这帮贱儒就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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