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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恨吗?”
程殊楠突然开口说话。他声音带着受过灼伤般的嘶哑,除了肠胃,咽喉受过敏影响最大,说话有气无力的,但还是很清晰传进梁北林耳朵里,就这么直接地问到面前。
梁北林突然变得很紧张,有点呼吸不过来,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他摇头。
不恨了。
对不起。
他在心里早就过了无数遍这些答案,可如今面对程殊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殊楠张了张嘴,说:“可是我好恨啊……”
阳光很暖,一丝风也没有。梁北林却骤然觉得周身结了冰。
“我从小到大一直糊里糊涂的,不聪明,很多事看不明白,可有件事我是清楚的。”
程殊楠没再看梁北林了,后背靠在藤椅上,视线绕开他,看向远处的云,像在说给梁北林听,也像自言自语。
“我第一次谈恋爱,有一个很爱的男朋友,我觉得自己不够好,有很多毛病,但我还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和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周末约会,假期出去玩儿,过生日分享礼物和甜蜜,生病了要好好照顾他,不开心了要好好哄他,吵架了也不能生太久的气。”
他慢慢地说着,一段话说了很久,中间停下来休息几秒钟,梁北林没有打断他,一动不动维持着原先的姿势。
“想这样和他过一辈子,到老了还能牵着手去海边捡贝壳看夕阳。”
“我以前不懂事,以为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以为我爱的人也爱我……”
“可是哪里有这些啊。”
“别人都说我蠢,我是蠢,蠢到我爸我哥不要我,蠢到三年都看不出来你不爱我。”
程殊楠这次停了很久,眼眶发红,一会儿便有眼泪沿着脸颊滚下来,他没擦,任由眼泪掉在毯子上。
然后说了今天最后一句话,将梁北林狠狠劈在原地:
“我现在,只想快点去死……”
程殊楠被护工推回病房了。梁北林僵直地坐在原地,不知道坐了多久。
期间方敛来找他商谈工作上的事,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到底一句话没敢说,转头去找了沈筠。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从午后枯坐到晚上,梁北林摇晃着站起来,慢慢往病房楼走。视线不太好,他绊了一跤,扶着一棵树堪堪站稳。
突然就觉得眼前很黑。
暗夜里那盏微弱的光,本已日趋清晰,照得见四周,照得见自己,甚至能照出梁北林的心跳声,如此清晰有力。
可是,等他越走越近,等他彻底明白到底要什么,等他距离那盏光触手可及之时,光灭了。
很突然地,四周再次陷入一望无际的漆黑。
其实不突然啊,梁北林想,是他自己不断加码,亲手掐灭了那一点光源。
是在所有家人离开之后,他唯一赖以生存的光源。
只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大概那句“想死”彻底吓到了梁北林,后面几天他找了一位心理医生给程殊楠做疏导,原本要出院的计划也一再搁置。在医院日夜严密监护的环境下,再加上门外值守的保镖,总归是人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一些。
这天梁北林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他坐在程殊楠身边,先是问他渴不渴饿不饿,然后又问想不想去卫生间。
程殊楠摇摇头回应,他没大有精神,那场大坦白无异于将他所有的血肉剖开给梁北林看,仿若大病一场之后身心俱疲,了无生志。
梁北林踌躇了一会儿,最终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对素戒。
程殊楠愣了一瞬,不明白此时此刻梁北林拿出这对戒指做什么,总不能像别人那样是要求婚。
求婚?真是好笑的一种想法。
——在程殊楠于漫长的折磨中早已丧失所有期待和渴望之后,在他的人生中只要还和梁北林在一起就没有未来的清醒认知之后,婚姻和爱情这种奢侈的东西便像挂在高空的月亮,够不到,也不想够。
梁北林拿出稍小一圈的指环,慢慢将程殊楠的手指打开,语速极慢地说:“小楠,戴着它,好吗?”
程殊楠往回抽了抽手指,没抽动,便任由梁北林将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反正对方想做什么,他都反抗不了,也拒绝不掉。
戒指推到指根,尺寸正好。梁北林一松劲,程殊楠便立刻收回手,紧紧攥成拳缩进被子里。刚刚戴上的指环和肌肤相贴,陌生冰凉。
梁北林沉默着,把另一只戒指套在自己无名指上。
他没再说别的,程殊楠也没法想象梁北林这样的人能和电视里演的那样,说些缠绵感人的话,然后共同为这段感情揭开新的婚姻序章。
但戒指的指向性太明确,即便没有点明,两人也心知肚明它代表的意思。
之后程殊楠试图摘掉戒指,洗澡时、吃饭时、看书时,他都以不方便为由取下来过,但梁北林每次都锲而不舍地将戒指重新套回到程殊楠手指上。
最后一次他紧紧握住程殊楠的手,语带恳求:“不要摘,好吗?”
程殊楠任由他握着手,动也不动站着。梁北林自嘲一样地笑了笑:“你是不是没仔细看过,里面刻着我们的名字。”
程殊楠确实没看过,所以并不知道里面刻着字。他已经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梁北林纠缠,心想自己也是可笑,摘了又能怎样呢,于是便可有可无地点了头。
过了一段时间,梁北林见他确实没再试图摘下戒指,才不动不动就盯着他手指看了。
为了让程殊楠心情好一些,梁北林破天荒邀请了池小禾来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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