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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膘肥体壮的乌骓马,顾青山热血沸腾,喜不自胜。终于可以回家了,过完年,宁馨刚刚十六岁,也许……一切还来得及。
他身上穿的是一套水青色杭稠锦袍,衣领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竹叶,腰间配着一把名叫“朗月”的宝刀,马鞍上悬挂着打仗时用的一杆铁枪,身后背着金漆长弓和精钢羽箭。马鞍前的褡裢里有二百两银子,用京兆府的封条和火漆密实地封了口。马鞍后面悬挂着一个大包袱,里面都是上等绸缎做成的衣服。
出营的那天,谭士礼亲自牵着乌骓马到大帐门口来接他,把他迎进了尚书府沐浴更衣,由谭家三爷谭士礼的父亲陪着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才送他离开京城。
谭士礼给他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没有一辆大车肯定装不下。顾青山只想骑马飞奔,早点回家,什么都不肯要。双方几番推让,最终,顾青山才选择了这些将来对于打猎有用的兵器和一匹快马。
知道他心急,谭士礼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个京兆府的印信,褡裢上也贴了京兆府的封条。这样,走州过县就可以免去很多盘查,让他一路畅通无阻。
金元宝他不肯收,谭士礼没办法,只能给了他褡裢里的二百两银子,并在包袱里塞了几十两碎银路上用。还连连责怪他不拿自己当大哥,太见外,说等他成亲的时候,把这些送给弟妹做见面礼。
提到成亲,顾青山就只剩了憨憨的笑,承诺了自己定亲之日一定给大哥来信,这才心急火燎的走了。
一路风驰电掣,白天骑在马上,他总感觉宁馨下一刻就会出现在面前。晚上睡觉,一会儿梦到她甜甜的笑着说:青山哥,我要嫁给你了。一会儿又看到她成亲的画面,可是新郎官却不是自己。
二月底,拼命三郎似的小伙子赶到了涞水镇。先沐浴更衣,刮去青黑的胡茬,梳好头发,扎紧腰带,朝镜子里看看,确定是个风姿俊朗的小伙子,才笑嘻嘻地去铺子里买了几包糕点,不理会街上惊艳的目光,径直骑马赶往宁家庄。
到了村口,已经是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都冒出了炊烟。生出新芽的绿柳环绕着安静的小村庄,涞水河在一旁静静的流淌,远处野狼山上的苍松翠柏是那么的熟悉。
可是,他却勒住了马,忽然不敢往前走了。
如果宁馨成亲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掐着自己的额头,实在想不出答案。服满兵役回来,理应先去里正家报到。如果在他们家听到宁馨已经成亲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会不会不顾一切地闯到她夫家去把她抢走……
近乡情怯,不敢进村的顾青山被一位热情的大婶喊住了:“这位大官人,你是要去我们村吗?是哪家的亲戚呀,要是不认识路,我可以带你去。”
声音有点耳熟,顾青山转头一看,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现实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着心跳,他沉声开口:“四婶,是我呀,你不认得青山了么?”
尹四婶吃惊的睁大了眼,上下打量打量,皱着眉问道:“你是谁?你再说一遍。”
“我是顾青山哪,打完仗我就回来了。”顾青山翻身下马,让她可以近距离的瞧瞧自己。
尹四婶走近两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把扔了手里挖野菜的篮子,拉着顾青山的胳膊大哭起来:“青山哪,真的是你呀,你回来啦,太好了。顾大磊呀,你瞧见了吧,你儿子活着回来了,还出息了,骑着大马,穿着缎子衣裳,我总算是不用做恶梦,不用去你们两口子坟前骂自个儿了,呜呜……”
顾青山也有些动容,扶住尹四婶笑道:“四婶,这仗才刚刚打完,我就回来了,还没去里正家里交文书呢。你也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我还学了一身本事,以后可以进山里打猎,你想吃肉的时候,就跟我说,我去给你捉野猪。”
尹四婶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捡起篮子,拉着他热热乎乎的朝家里走:“去里正家不着急,先回家吃了饭再说。小栓已经娶了媳妇了,小霞今年也十五了,都长大了。诶,对了,你今年二十了吧。当兵耽误了亲事,不过没关系,赶忙四婶发动咱们村里所有的老婆子小媳妇们给你说媒,决不能让你打光棍。咱们家但凡有小栓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你就放心吧。你有出息,能活着回来,要是小栓去,早就没命了。咱们村其他人怎么样了?”
顾青山并没打算要依赖尹家生活,不过尹四婶能这么惦记自己,还是让他心里热乎乎的。想到其他人,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除了我和吴大力,其他八个人……在两年前就没了。尸首埋了,连把灰都没能带回来。”
听了这话,尹四婶更加庆幸自己那个瘦弱的儿子没去。说话间,就到了家门口,拉着顾青山进了门,尹四婶招呼院子里劈柴的儿子和厨房里做饭的儿媳都过来看看谁来了。
尹小栓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才犹疑着问:“是……青山哥?”
小栓的媳妇于氏已经看直了眼,她从没见过这么俊朗挺拔的男人,一身的英气,这附近的村里哪有这样的人,就是去镇上赶集,也从没遇到过。
顾青山淡定的笑笑:“是我,小栓,你眼力不错,比四婶眼神好。”
尹小栓瞧瞧他通身的贵气,嘬着牙花道:“早知道当兵能有这出息,我说啥也不要自己去,决不能让你替我呀。”
尹四婶用手里的篮子打在了他屁股上:“别胡说,你青山哥这是拿命拼出来的,咱们村去了十个人死了八个,你要是去了,早就没命了。”
正说话间,小霞端着木盆从门外进来:“娘,宁馨姐让我问问你,明天你去镇上卖鸡蛋不?她想跟你一起去。”
突然间听到心上人的名字,顾青山的心跳漏了两拍。却努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宁馨?是里正家的宁馨妹子么?她十六岁了吧,还没成亲么,还要去集上卖鸡蛋?”
他印象中的宁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每次去赶集,都是买好吃的,从来不用卖鸡蛋的。
“唉!别提了,宁家倒了大霉了。别说这个了,小霞,你青山哥回来了,你快去杀一只鸡,加个菜,一会儿咱们一块吃饭。”尹四婶想拉着顾青山进屋,懒得提宁家的事。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小霞看不清,大咧咧地跑到顾青山跟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又好奇地看看他身上的金贵衣裳,旁边的高头大马,大声道:“哇!青山哥你发达了,这是发了大财吗?穿这么好的衣裳,人也比以前好看了。”
顾青山哪有心思跟她闲扯,难掩心急地问道:“宁家怎么了?我一会儿要去里正那交文书呢,他们家究竟出什么事了?”
小霞抢着说道:“你别去他们家了,现在吴大力他爹才是里正。宁斌哥打抱不平,元宵节上被人打残了,现在卧床不起呢。我刚才还好心地问了问宁馨姐,她说还是不能动弹呢。”
“你刚见了宁馨是吧,在哪见到的,她没什么事吧?”顾青山急急问道。
“在河边……”
没等小霞说完,尹四婶接话道:“宁馨倒是没啥事,只不过听说她那婆家不怎么样……”
恍如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了顾青山头上,让他一下子就喘不上气了。
“宁馨……宁馨嫁人了?”他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手心里一片冰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指尖狠狠掐着手心,都不觉得疼。
“没成亲呢,年前刚定的亲。不过,自从她哥出了事,得罪了镇上的赵大户,听说她婆家就想退婚呢。”尹四婶接着说道。
“好,退婚好……”顾青山喃喃自语,却又突然醒悟过来,这不是他该说的话。怎么一回到家,就这么不淡定了?经过了那么多腥风血雨的场面,他早就练得沉稳大气了呀。宁馨呀……宁馨,一提到她,就沉不住气了。
顾青山趁着别人没听清,赶忙给自己圆场:“四婶,我是说走、我该走了。我得去里正家先报个到,一会儿还要去镇上,今晚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吃,我先走了。”
他急急火火的牵着马出门,尹家人留不住,只好任由他去了。
顾青山翻身上马,朝着河边跑。远远地瞧见那一个素衣的身影,竟有些流泪的冲动。他跳下马鞍,扔了马缰,凝视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背影,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近。
她长大了,乌黑的长发已经及腰,纤细的腰肢在发梢摇曳间晃动,白玉一般的小手正在用力绞拧着一件藏蓝的衣衫,许是她父亲或是哥哥的衣服,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她手上才能有他的一件衣服呢。
她拧完衣服,放在了光滑的石头上,许是蹲久了腰酸了,用双手拄着后腰捶了捶。这个动作,让他看清了她胸前挺拔的轮廓,大姑娘了,身段窈窕迷人。
顾青山喉头一动,百感交集,怕吓到她,尽量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声音,紧走了几大步上前,自以为用很淡定的语气唤了一声:“宁馨妹子。”
宁馨没有回头,而是弯下腰去端起一盆水,毫不留情地转过身,兜头泼了下来,嘴里喝骂道:“你给我滚。”
顾青山措不及防,一盆水妥妥地泼在了脸上和身前。水珠顺着英挺的剑眉滴答掉落,也把痴痴的目光润泽的更加缠绵。他穿的锦缎衣裳本就轻薄,被水浸湿,软软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前胸、臂膀健壮的肌肉轮廓,强壮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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