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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寿活了二十多年,就从未见过眼前这般靡乱的情形——
平时仪态万千、举止优雅的高门贵妇,此刻都争相挽着袖子、发髻松散、面红耳赤地围着书案中间的骰子闹腾开了。
“大!大!六点,一定是六点!”
“放屁,我说是小点,接连三把都是小点!”
“你满口喷粪,我今天定要赢得你连肚兜都不剩……”
“来啊,谁怕谁!”
……
秦寿眉心突突地跳,他伸出指尖捏了捏,那一线丹朱色就越发的艳红如血。
他只是听延安回禀,公主最近几乎每日都邀各高门夫人上门,疑是聚在一起赌开了,他初初并未在意,后宅妇人多寂寥,偶尔玩玩叶子牌也是可行的。
直到今日,延安大惊失色的来跟他说,府中上万的现银几乎所剩无几,他这才兴起心思转道过来瞧瞧,不成想竟见到这样一番光景。
在院中赌在兴头上的各家夫人并未注意秦寿的到来,他分花拂柳直接进了花厅,才见厅中居然也是摆了好几桌的牌九,一些他见过的没见过的妇人玩的正快活。
他皱眉,越过去就见雒妃衣衫不甚整齐地趴在黑漆三围罗汉榻上,枕着紫罗兰色的牡丹迎枕,醉醺醺地摸着手里的马吊牌,她脚边还空了好些长嘴酒壶,分明是既赌了又喝酒了。
他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鼻端嗅到一股子莲花酿的清香,他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息宓!”
这声音低沉而隐忍,然厅中喧哗更甚,故而雒妃睫毛只微微一动,还举着手里的那张牌凑到眼前看了半晌,好似没认出,她恼的一甩手就扔在了秦寿的脸上。
秦寿眼底幽光划过,面色发沉。
许是喝多了酒,雒妃一身没力气,她软趴趴缩在榻里,小脸薄粉,那粉色一直蔓延进她脖颈深处,最后没在松垮的衣襟中。
秦寿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蓦地端起案几上的凉茶,沾湿了修长五指,然后朝着雒妃脸上一弹。
冰冷的茶水激的雒妃一个颤,她猛地睁眼,就见秦寿面无表情地站她面前,她一怔,反应过来,又懒懒地趴了回去,并撇开头,给他一个后脑勺。
秦寿冷哼一声,将那茶盏搁回案几,发出啪的声响,他清冷如冰的道,“公主可真是好能耐,不过区区数日,就将府中一年的用度花的一干二净。”
雒妃反手将迎枕砸他身上,坐直了身子,双眸晶亮如火地望着他,同样冷笑道,“驸马自个将银子送到本宫手上,现在倒来向本宫兴师问罪了,驸马可真让人看不起。”
秦寿瞥了眼厅里厅外赌的正欢的众人,勾唇就是讥诮,“你就这样掌中馈的?你若当不起容王妃的名头,趁早退位让贤。”
他也是被气狠了,原以为她上次得了教训,自此就安分了,可不想这才一月不到,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雒妃整暇以待地伸了伸腿,她闲适地手肘撑起身,滟潋桃花眼一眨之间,就是勾魂的慵懒多情,“本宫堂堂大殷长公主,还稀罕你这破王妃名头?谁喜欢谁拿去,本宫还能早点回京城,省的整日对着驸马这张脸,腻的慌。”
要比谁的嘴巴毒,雒妃并不输任何人。
至少让秦寿心里的怒意又多增加了几分,他一把将人拉起来,就像是提拎奶猫一样轻而易取,“听着,本王不管你是要死还是要活,但只要你息宓还在容王府,就得规规矩矩的,莫惹本王下狠手,相信本王,息宓你承受不起的。”
雒妃眨了眨眼,酡红的双颊,水洗的眸子,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覆上秦寿的手背,微微踮起点脚尖,凑到他面前,呵气如兰地轻吐,“好啊,你连白夜都弄走了,本宫身边再没人是你对手,你不也是早就想本宫死么?”
她见秦寿凤眼如墨,不见日月点光,便继续道,“你我心知肚明,早晚生死相见,是以秦九州别假惺惺的,明知本宫不会领你的情,还装什么好人哪,本宫最是讨厌。”
她觉得自己兴许是真的喝多了酒,前世光景纷沓而来,与眼下重合在一起,她伸手掐了他淡漠的面皮一把,眯着眼自晒一笑,“秦九州啊秦九州,最后不过就是一个死字,你还能将本宫如何?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此而已……”
秦寿放开雒妃,他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清清冷冷的,唯有雒妃掐过的那一团是薄红,看去便有几分的滑稽。
酒意上涌,雒妃困乏的厉害,她也不理会秦寿,自个窝进榻里侧,手脚蜷缩起来,不一会就打起了熟睡的小鼾。
秦寿目色复杂地看着她,那双凤眼冷清又深邃,仿佛什么都在眼里,又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良久之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延安在院门口候着,见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王爷,公主可是拿了现银出来了?”
秦寿瞥了他一眼,“从前院的公中拨一笔现银过府,日后不必在意公主。”
即便是,她所花不菲。
就像她说的那般,已经认定早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目下多花一些及时行乐,他又何须计较。
延安吃惊地望着秦寿,似乎并不明白自家王爷是怎样考虑的,要知道那可是上万的银子,不是一两三两的,且前院公中的银子,那是有更重要的用处,如今一句话,就划到了后宅中馈,他可以想见,这笔银子应该也是花不了几日的。
雒妃自然不晓得秦寿又已经拨了银子过来,实际上秦寿一走,她就清醒了。
原本有点的微醉,也消散的干干净净,她睁大了眸子愣愣看着罗汉榻镂空围栏,就着蜷缩的姿势动也不动。
直到暮色时分,过府聚赌的那些夫人三三两两地离去,槐序捧着账本进来,她才缓缓坐起身。
“公主,婢子以为,这些日子偷换的银子不过驸马所有现银里的五之一二,”说道这里,她叹了口气,“驸马是聪明人,从来不留过多现银在府里,婢子觉得驸马多半是将银子投到了秦家军中了。”
雒妃粗粗看了看那账本一眼,尔后一挑眉,扬着下颌道,“既然现银不多,那明个本宫就去赌坊,库房里多的是能值当的玉器字画。”
闻言,槐序眸子一亮,“甚妙,容王府出去的物什,怎么也是能换银子的。”
雒妃微微笑了,她觉得自己还得再小心一点,今个在秦寿面前蒙混过去,约莫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且她嫁妆里那台海贝壳镶的十二幅屏风,估计也拆的差不多,日后想用海贝壳充当金错刀换银子,就不是容易的事了,毕竟容州并不近海,且世间从不乏聪明人,约莫很快就有人能看出她的伎俩。
这种事,得趁时尚早的时候干了就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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