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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历过被否定,也知道在被众人遗忘的时期最害怕不是雪上加霜的打击,而是来自于别人的关心,哪怕一个眼神就会叫人垮塌。
这时候的襄哥儿,定然也不想被打扰。
不多时两人就挖了半篮子野菜,郁屏见这些够用了,便带着两人往回走。
回到家后,翰音和封季同正在院子里晾晒麦子,打下来的麦秸被收进了堆柴火的草棚底下,眼前的光景说明秋收已经到了尾声。
“屏哥,我把东西都藏好了。”
一进院子,淼淼就笑着过来和郁屏邀功,因襄哥儿也在,便有些防备没说藏的是什么。
从郁屏出去到回来,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这淼淼怕是掘地三尺把银子藏了起来,郁屏赞许地看着淼淼:“干得好,就是往后要用的时候你别找不见就行了。”
在场的人都听他俩打着哑谜,除了封季同以外。
他果真把银子都交于淼淼来藏?
封季同心里还是有些吃惊。
“好了,我要开始和面了,你们谁帮我把野菜洗摘一下?”
淼淼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于是自告奋勇,还拉上了襄哥儿:“我和小襄一起去后面池塘洗。”
到这会儿,郁屏其实已经有些累得不行了,舀了几勺面粉,有气无力的坐在厨房和着,直到天快黑下来,够一家人吃的饺子才包好。
杀鸡时郁屏将鸡肚子里的黄油抠了出来,调馅儿时把熬好的鸡油拌在里面,让原本带着一些涩味的野菜,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鲜美。
吃完这顿饭,封季同便要走了,从渭水县到北境骑快马也就五六个时辰,如果在戌时前出发还能赶上第二日营中的晨练。
封家几个弟弟都舍不得封季同,属淼淼哭得最凶,翰音则一言不发坐在院前,背影削瘦倔强,可年少的脸却是不可触碰的脆弱。
没人敢去招他。
郁屏心中毫无波澜,他与封季同虽有夫夫之名,但无夫夫之实,各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除了相互对抗产生的距离感,再没有其他。
会照顾人那是出于习惯,临近出发,郁屏用斛树叶子将供台上两个鸡蛋还有腿翅包好,另外装了些烙饼,一晚上的话这些东西怎么都够吃了。
收拾好东西,一家人往驿站走,郁屏抱着泱儿,做了一路的思想工作,连哄带骗的把他给说通了。
封季同在最前面走着,突然一双软乎乎的小手递进了自己掌心。
“抱……”
整整一天时间,泱儿终于向封季同索抱。
如果说家国的危机感将这个七尺男儿铸就成钢铁,那么未被硬化的部分,便是留着面对家人。
封季同蹲下‖身将人抱起,泱儿的小手开始把玩他的脸,不知人间巨细的孩童,眼神清澈明亮,半点不懂离别的滋味。
封季同宠溺的低下头,将一大一小额头抵在一起。
根生叔已经下夜,驿站亮起了微弱的油灯,这一点点微光,在还未完全落入黑夜的村落生出一些暖意。
马儿踩了踩后蹄,扬起一片尘土,他不被离别束缚,就连蹄钉敲地的声音都那么利落果决。
根生叔站在马旁,拍了拍驮在后面的包袱说道:“这边是你昨天夜里让我保管的东西,我已经帮你绑好了,那边包袱里有些吃食,是你婶子给做的。”
封季同点点头:“有劳婶子记挂,叔你替我向她问声好。”
原本走在后面的郁屏走到马前,准备将装着吃食的包裹放在马背上。
左边包袱稍空些,郁屏直接拉开系带,只见里面装着圆滚滚的物件,他没细看就将手伸了进去。
指尖最先触碰到的是一抹冰凉,像是玉器之类的物件,再摸了摸旁边,有根细长的东西穿插在这中间,而顶上和下面,却是丝绒般的滑腻。
如果从一开始郁屏就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那么他万万不会因为好奇将袋口放到最大。
封季同想上去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郁屏先是看到一枚人耳,再是鼻子……
这颗在人头在夏季隔了三夜,别说样子,熏都能把他熏死。
有的人在惊吓过度时会状若疯癫,惊声尖叫,也有的人会丧失所有行动力,正如此时的郁屏。
封季同快步向前,将郁屏的手从口袋里拉了出来,然后又扶着他肩头,将人带到了几步之外。
这一系列的东西状似亲密,在场人看了表情都有些茫然。
郁屏抖着嘴唇,连话都说不出来,封季同宽大厚实的手掌还停留在他的肩头,可一想到口袋里的那科人头有可能就是被这双手砍下来的,他不仅没感觉到宽慰,反而抖得更厉害了。
饶是他承受力再好,面对一颗死人头,也不可能保持镇静。
晌久,郁屏才抖着嘴唇问:“那个人……是你杀的?”
封季同毫不犹疑的回答:“对。”
郁屏的手还举在半空,刚才一阵触摸,手里沾上了粘稠的液体,封季同见他手沾了血污,便去驿站门口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过来。
“洗洗吧!”
郁屏指尖冰凉麻木,水淋到水背也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封季同见他不动,便亲自蹲下‖身来帮他洗。
月色下男人英俊的脸变得无比柔和,在沙场磋磨的这两年,对于狠厉的敌人他从不心慈手软,在得知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是敌军细作之后,也是毫不犹豫杀之。
北境这两年,他的世界在战场上局限成了很小的一片,只有大渠和东临,只有生死存亡。
当看见一个未见过血光的人被他见多了的一幕而受到惊吓,封季同的整个心境都变了,耳边此起彼伏的杀伐声瞬间寂静,只有郁屏惨白的脸和颤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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