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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摔上的声音像一记闷雷,震得整个房间仿佛都在颤抖。李小明几乎是撞进来的,肩膀狠狠撞在门框上,出“砰”的一声响。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脸上涨得通红,不是运动后的健康红晕,而是一种被怒火和屈辱烧灼出来的颜色。
他一把将肩上沉甸甸的书包掼在地上。书包砸在地板,出“咚”的沉重声响,里面的书本和文具相互碰撞,哗啦作响。拉链大概没拉好,几本卷了边的练习册和一张揉成一团的纸从敞开的包里滑了出来,瘫在地板上。
那张纸,是一张试卷。即使被揉皱了,顶端那个用红笔狠狠划出的、刺眼的“”分,依旧顽强地穿透褶皱,显露出来。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凭什么!”李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低哑,充满了不甘。他猛地抬脚,泄愤似的踢在床脚上。铁制的床腿出“哐”一声哀鸣,他自己的脚趾也传来一阵钝痛,让他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冷气,更加烦躁。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母亲刚才尖锐的斥责声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天天就知道玩!玩那些破玩意儿能当饭吃?”“看看对门家小宇,人家次次前三!”“你再这样下去,连个像样的高中都考不上!”……那些话语像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他的自尊心上。
他的目光阴沉地扫过房间。游戏机,漫画书,模型……所有曾经带给他快乐的东西,此刻在他眼里都变得格外碍眼。都是这些东西分散了他的精力!都是它们害得他考不好!
视线最终落在了书桌那个紧闭的抽屉上。
那里藏着他的“秘密宝贝”。那个奇怪的,缩小的人。一个不属于他日常学习、考试、排名这些烦心事的,纯粹的“意外之物”。
他几步跨到书桌前,动作粗暴地一把拉开的抽屉。木轨出刺耳的摩擦声。光线涌进抽屉深处,照亮了那个透明的文具盒。
段新红正蜷缩在角落里。昨天的“测试”和颠簸让她身心俱疲,此刻正昏昏沉沉。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巨大的噪音让她猛地惊醒。她抬起头,恰好对上李明朝下俯视的那张脸。那张脸上没有了前两天的好奇和玩味,只剩下一种近乎扭曲的、压抑着的愤怒。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她。段新红的心脏骤然缩紧,一种比面对笔尖和遥控车时更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这种情绪化的、不加掩饰的怒火,往往意味着更不可预测的伤害。
李明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她拿出来“研究”或者“玩耍”。他直接伸进手,不是用手指捏,而是用掌心整个握住了那个文具盒!
塑料盒子在他手中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段新红在里面被这突如其来的紧握和挤压吓得魂飞魄散。她能感觉到盒子外面传来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力量。
然后,摇晃开始了。
不是轻柔的晃动,是疯狂的、剧烈的、毫无规律的摇晃!李明显然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倾注在了这只手上。他紧紧握着文具盒,手臂大幅度地前后、左右、上下猛甩!
“都是废物!没用的东西!”他一边摇晃,一边从喉咙深处出低吼。
世界在段新红眼前彻底颠覆、碎裂!
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起来,身体狠狠撞在文具盒的顶盖上,额头一阵剧痛。还没等她落下,又一次猛烈的反向力道将她甩向另一侧的盒壁,肩膀撞得生疼。紧接着是上下颠簸,她像炒锅里的豆子,在狭小的空间里被疯狂抛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橡皮屑、断掉的铅笔芯在盒子里飞溅起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脸上。她试图抓住什么,但光滑的塑料壁上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她只能徒劳地伸出手臂,在一次次撞击中保护住头部和要害。
晕眩。剧烈的晕眩。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耳朵里充斥着塑料盒壁与内部杂物碰撞出的嘈杂噪音,以及外面少年粗重的喘息和含混的咒骂声。她的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置,恶心感一阵阵上涌。
“考不好怎么了!凭什么说我!”李明的声音越来越高,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他似乎完全忘记了盒子里是一个脆弱的生命,只把它当成了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他需要把在学校、在家里承受的压力,把这些让他感到无力和愤怒的东西,统统甩出去!
段新红的身体在盒子里无助地翻滚、碰撞。膝盖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一阵钻心的疼。胳膊可能擦破了,火辣辣的。她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意识也开始模糊。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她。这一次,不是好奇的玩弄,是纯粹的、恶意的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但对于段新红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李明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或许是力气耗尽了,或许是剧烈的运动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他喘着粗气,停下了摇晃。紧紧握着文具盒的手指,也稍微松开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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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具盒内部一片狼藉。段新红瘫倒在盒子底部,浑身都在疼痛,一动也不能动。她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黑,恶心的感觉依旧强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不知多少处的伤痛。
李明把文具盒拿到眼前,透过透明的塑料盖朝里面看。他看到段新红像一摊软泥般趴在那里,头凌乱,衣衫不整,身上沾满了橡皮屑和灰尘,样子狼狈不堪。
他脸上的怒火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点茫然的表情。他好像直到此刻,才稍微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但他没有道歉。甚至连一丝愧疚的神色都没有。
他只是盯着段新红看了几秒钟,然后喃喃自语,声音依旧带着未消的怨气:“烦死了……都烦死了……”
他不再看她,随手将文具盒扔回了抽屉深处。盒子在杂乱的抽屉里翻滚了一下,撞到一个硬物,才停了下来。
“哐当。”
抽屉被用力推上。光明和声音再次被隔绝。
段新红躺在冰冷的黑暗里,全身的疼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额角可能肿了,膝盖和胳膊肘肯定淤青了,被撞击过的地方无一处不痛。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种被完全视为泄愤工具的巨大屈辱和绝望。
外面,李明的脚步声在房间里沉重地响着,他似乎又在踢什么东西,出沉闷的响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去,他大概是离开了房间。
彻底的寂静笼罩下来。
段新红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试图换个姿势,但稍微一动,就牵扯到全身的伤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只能维持着那个狼狈的姿势,躺在冰冷的塑料上,感受着身体各处的抗议。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疼痛变得格外清晰。恐惧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绝望。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少年眼里,她连一个有趣的“玩具”都算不上了。她只是一个物件,一个可以随时用来承接他负面情绪的“沙袋”。他的喜怒哀乐,他学业上的挫折,他与父母的矛盾……所有这些他无法妥善处理的情绪,最终都可能化作更狂暴的摇晃,更用力的撞击,施加在她这个无法反抗的“秘密”身上。
下一次会是什么?下一次他考砸了?下一次被老师批评了?下一次和父母吵架了?
未来仿佛被更浓重的阴影所笼罩。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好奇折磨的囚徒,更成了一个随时可能被引爆的情绪垃圾桶。这种不确定性,比已知的折磨更加令人恐惧。
疼痛和恶心感交织着。她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挡泪水无声地滑落。在这片属于少年烦恼和怒火的囚笼里,她连哭泣,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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