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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疑犯自辩。
王以坤一路顺风顺水长大,头一回遇到这等百口莫辩的事,不过一个晚上,方正憨厚的脸庞便憔悴了不少。
他回忆道:“昨日我与朝昭馆的一众同窗出去饮酒,路过一家叫蔚然居的酒楼,进店点好酒菜后,我起身去如厕。谁知那酒楼看着虽宽敞,净房却设在二楼,如厕后,我在走廊上遇到老板娘,她只说要带我回雅座,引着我便往一间紧闭的房间内走。当时天色已有些昏黑,二楼却未点灯,我还未得及辨清方向,便被老板娘莫名其妙推到房内,还反锁了门。我忙敲门呼救,过了好些时候,门终于开了,老板娘却带着好些伙计将我堵在房内,直嚷着说我杀了人。我这才发现房中地上躺着一名女子。”
他满是愤懑地抬头:“中丞大人,我与那女子素昧平生,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好端端地为何要谋害她?分明是那老板娘害人在先,存心嫁祸于我!”
他父亲王卫廷坐在帘后听完,差点没被儿子气个半死,枉儿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竟连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如此轻巧便被一名市井妇人给算计了。
接下来便是瞿子誉和冯伯玉上堂作证,两人都是万里挑一的清朗俊逸,说起话来又都口齿清晰,不过几句话便将当日情形重现,证明王以坤跟他们一同到的酒楼,连作案时间都没有,何来杀人一说?
老板娘文娘的说法却与他们截然相反:“王公子早与我们窈娘相识,因垂涎窈娘的美色,曾多次纠缠于她,窈娘敢怒不敢言,每回遇到王公子,都是能避则避,实在躲不过去了,才耐着性子敷衍他两句。那日窈娘早起就觉得身子不太爽利,天色尚早,一时也懒怠回后院,只在楼上休息。到了傍晚,王公子带了几位朋友前来喝酒,听说窈娘在二楼,便借故如厕去找她,我无意中听到房内传来纠缠声,畏于王公子的淫威,只得巴巴地守在门外,后来听声音实在不对劲了,怕窈娘出事,我才壮着胆子带人踹开了门,谁知一进门却看见…”她说着,眼圈一红,抽抽搭搭哭了起来,“看见我的窈娘躺在地上,已经气息全无。各位大人,窈娘自小在我跟前长大,打小便乖巧懂事,如今又出落得花儿似的,还未嫁人,却死得这般凄惨,你们一定要替她申冤呐!”
王以坤嘴张得大大的,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一时都忘了愤怒,噎了好半天。才气得直发抖地指着文娘道:“你..你…你怎可…”
文娘并不看王以坤,只用帕子捂着眼睛,夸张地耸动着肩膀啜泣。
瞿子誉和冯伯玉在一旁听了,都纳闷地看向文娘,如此漏洞百出的一套说辞,但凡稍加勘探一下现场,便会立即识破她的谎话,她总不至于蠢笨如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帘后的王卫廷却又比冯瞿二人想得更深一层,他浸淫官场多年,盟友虽多,暗处的敌人也不少,这么明显的栽赃诬陷,这么浅白的陷阱,对方所图为何?难不成不是为了陷害儿子,实则是奔着他来的?这样想着,脸色又阴了几分。
这时一名老态龙钟的妇人进堂,轻车熟路地给御史中丞行了个礼,垂首道:“老身已查验清楚,窈娘仍是处子之身。”
瞿子誉和冯伯玉等人未经人事,听得此话,都有些不自在,那文娘却仿佛极为震惊,猛的抬头,失声道:“不可能!”说完才惊觉失言,忙又捂着嘴低下头去。
老妇人并不理会,兀自等着中丞大人回话。
御史中丞点点头,令老妇人下去。
又招了仵作进堂,问:“既已验完了尸,那女子因何而死?”
仵作道:“回大人的话,是被人扼住喉咙窒息而死。”
“尸身上可还有别处的伤口?”
“有。”仵作迟疑了一下,“尸首的双目曾于死前被人挖去。”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众人本以为窈娘的双目是死后被人挖走的,没想到竟是死前生生挖去!何等残暴血腥,光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文娘闻言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你可有依据?”御史台讶异地问仵作。
“小人以往曾验过死后被挖去双目的尸首。若是死后被挖双目,因尸首内血流凝滞,挖目时不会有太多血液流失,尸身面首通常较干净。而昨日送来的尸首虽已被人刻意地擦洗过面部,但鬓发上满是已经干涸的血迹,面色又异常枯槁,显然是死前曾大量出血,故而小人判断是死前被人挖去双目。”
御史中丞抚了抚须,又问当日去现场验尸的府吏:“你们去蔚然居察看尸首时,尸首身旁可有大量的血迹?”
☆、第31章
“回大人的话,尸首身旁及房间内都并无血迹。”
瞿子誉和冯伯玉听到此处,都暗暗松了口气,事到如今,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且看那妇人还能如何抵赖。
果然御史台目光沉沉地看向文娘:“你方才说王以坤进房间后你一直守在门外,窈娘遇害后你更是第一时间冲入房内?”
文娘眼珠转了转,一梗脖子,斩钉截铁地说:“是!奴家当场抓住了王以坤。”
御史中丞厉声断喝:“既然窈娘死前曾经大量失血,你又不曾给王以坤整理现场的时间,为何房内及王以坤的衣物上都未沾染上半点血迹?”
文娘当场傻眼,她一个市井妇人,平日只以钻营生财之道为乐,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如何能懂得这些?
见文娘不答,御史中丞怒意更盛:“分明是那窈娘早已遇害多时,你藏尸房内,故意嫁祸王以坤!如今证据当前,你竟还敢穿凿附会?来人,将这刁妇押下!”
事态急转直下,文娘眼看着府吏们气势汹汹走近,作势要将她绑住,她忙结结巴巴地改供词:“是,是奴家记错了,奴家发现不对时,房门已大开,王公子并不在房内,后来他去而复返,方才被我们抓住的!”
一场闹剧。王卫廷懒得再看这妇人的丑态,颇有些意兴阑珊地起身,对身旁的随从耳语几句,拔腿便走,随从自去给御史台传话。
王以坤经过一晚的煎熬,走出御史台狱时,只觉得身心都被洗刷一遍,触目处无不可爱,天分外的蓝,云分外的白,就连路旁的草木都比往日显得青嫩许多。他并不知父亲早前来过,四处张望一番,见瞿子誉和冯伯玉正站在马车前对他招手,忙大步上前迎去,“文远!骥舟!”
三人见面,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后日便是殿试,正是需全心备考的时候,谁知半路却闹出这么一出。三人达成默契,暂且将那妇人之事放下,先各自回府休息,等考完殿试再做计较。
刚要上马车,瞿子誉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到澜袍下摆,他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青云观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到了一旁。
瞿子誉向来机变过人,立即意识到是妹妹来了,多半是不想被他的同窗知道她的道士身份,故意悄悄地引他前去。
他忙对冯伯玉和王以坤告罪,说忽然想起要去附近探望一个亲戚,不能跟他们同行了。
等王冯二人走了,瞿子誉到得马车前,掀开车帘,这才发现不只妹妹,连清虚子和阿寒都在。
他忙给清虚子行礼,又跟阿寒打招呼。
“哥哥,你那位同窗被放了?”沁瑶将哥哥拽到身旁坐下,马车甚是宽敞,能容纳六七人有余。
瞿子誉有些疲惫地点点头,将事情经过跟沁瑶三人说了。
“那妇人为何要编造如此拙劣的谎言?”沁瑶和清虚子阿寒面面相觑,若存心要栽赃诬陷旁人,怎么都得经过一番细致的筹谋和准备,各方面都要经得起推敲才是。
“是不是她自己就是凶手?”沁瑶又问。
瞿子誉蹙着眉头道:“目前还未证实,不过多半跟她脱不了关系,方才御史中丞已下令,要将她移送至大理寺狱,详加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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