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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说不行,得背!记牢了,才算本事!”李易抓起粉笔,转身就在黑板上飞快涂抹,“这就是数学的基础——九九乘法口诀表!都给我瞪大眼睛,刻进骨头里!以后行走天下,这东西比剑好用!”
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得九
一直到
一九得九二九十八……九九八十一
整个草堂陷入了死寂。只剩窗外愈激烈的蝉鸣,和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背!”李易一声断喝,仿佛炸雷。
“一一得一!”所有孩子本能地跟着喊出来,声音震耳欲聋。
“一二得二!”
“二二得四!”
起初几列还算顺利。很快,就到了“六七四十二”。
赢季曼那张圆乎乎的小脸皱得像只刚出锅的包子,细密的汗珠挂在鼻尖。
她嘴唇死死抿着,努力瞪着墙上的“数字”,小拳头攥得骨节白,喉咙里出用力过度的“嗯……嗯……七!八!……七八多少来着?”,显然陷入了数字的泥潭,面目近乎狰狞。
她心里哀嚎。
蒋闾比她更痛苦。他浓眉紧锁,大手习惯性去摸腰间,却忘了剑已被他藏起,只得烦躁地一把抓向自己头顶——揪下了三根短短硬硬的头。他瞪着“三九二十七”,眼神像要喷火:“这……这定是先生惩罚我做的!这比学习儒家经典还要痛苦!”
反观另一侧。赢阴曼的手指在木几上轻轻点着,口中默念,眼神清明锐利,已背到了“四八三十二”。她似乎天生能抓住这些数字间的韵律和联系。
公子高更显轻松,他目光在口诀表上来回逡巡几遍,竟不再看墙,而是闭目默诵,度奇快,显然已理解其中规律,开始自行推算。他脑中飞闪过营阵排列:“若一什为十人,三什岂非三十人?口诀言‘三九二十七’,再加三人?或可……”
华阳赢元曼起初有些吃力,额头沁汗,手指用力点着桌面计数:“六八……八八六十四,减八……五十六?不对不对……口诀说……六八四十八!是了!”她脸上终于露出拨云见日的笑容,虽然慢些,却一步一个脚印啃下来了。
庄户的孩子二狗、黑鸡他们没那么快,但也知道死记硬背的好处,一个个扯着喉咙,像在跟数字搏命:“六六三十六!七七四十九!”声音比皇子皇女们响亮得多。
李易背着手在堂内溜达,目光扫过众生相。
王离卡在了“四八”上,嘴里念念叨叨“四七二十八……四七二十八……二十八后面……再加八?三十六?不对不对!”急得直挠桌角。王翦在窗外看得分明,眼角抽搐了一下——虎爷犬孙,这“算”之一道,这小子怕是无甚天分。
“停!”李易拍了拍石板,声音不高,却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都背的差不多了吧,来,开始做题更能巩固!”
李易口述题目,孩子们伏在各自的木板上演算。
问题一:庄头李叔今早买了三袋黍米,每袋黍米能装满三十个竹筒。庄子里共有十户,每户八个筒。米够分吗?不够的话,差几个筒?
问题二:若将十两金子铸成小锭,每锭重九钱(注:两=o钱),共铸几锭?剩金子几钱?
问题三:庄子有母鸡七只,每只每日下蛋五枚。五日后,共得蛋几何?
“刷刷刷——”
赢阴曼和公子高的小木板最快有了动静,炭笔尖在粗糙木板上划出清晰的数字,旁边还带着简单的算式,思路清晰。
王离愁得差点把木板刻穿。王翦瞥着自己孙子那副恨不得吃了木板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用指节在窗框上极轻地点了三下——那是行军时最常用的“前进”暗号。王离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望向窗外爷爷的脸,看到那眼神,身体一震,随即狠狠点头,目光重新凶狠地投向木板,像面对一座坚城。
赢元曼和赢季曼咬着嘴唇,努力掰着手指头心算。胡亥对着“题二”在石板上划拉了“十两”=oo钱,oo÷……憋了老半天。
最有趣的是黑鸡旁边的一个瘦小女孩,名叫杏儿。
第三题“七只鸡,一天五蛋,五天……”她手指头掰完了脚趾头都快用上了,小脸皱成一团,抬头看向李易,委屈巴巴:“先生……俺、俺数不清……鸡会跑,蛋会滚……这数……这数它认生!”她旁边的黑鸡偷听到了“七五一”,却不敢说。
李易踱到杏儿身边,看看她画满杠杠的木片,没说话,只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
“时间到!”李易拍拍手,“数学这东西,很老实。分毫毕现,半两不差。”
他目光扫过所有人,尤其在蒋闾、胡亥和杏儿脸上多停了一瞬,“兵法诡道可虚张声势,儒经微言能大义藏心。唯独这数学不会骗人,你不会就是不会!”
他指向赢阴曼和公子高清晰无误的答案,又指向杏儿那布满横杠杠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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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孩子们!”李易嘴角又勾起那标志性的、带着点不怀好意又充满激情的笑容,“从今日起,这数字、这口诀,就是你们新的伙伴!今日就到这里。背不熟的,回去多念!念给猪听也行,它记不住,你记得住就好!散!”
孩子们如蒙大赦,却又带着点新奇困惑的兴奋,除了王离和蒋闾像打了一场硬仗脱力般趴在桌上,这俩难兄难弟相视一眼苦笑摇头,孩子们哄然而散。
嗡嗡声混着“七八五十六”、“九九八十一”的背诵声飘出教室。
孔生和王翦从窗边退开几步,沉默了好一会儿。
“武成候,如何看?”孔生轻声问,望着那些小身影。
王翦目光深沉如潭,从赢阴曼和公子高身上收回,又望向正被几个庄户孩子围着问问题的李易:“利器,亦是枷锁。若人人能通此‘数学’,军中粮秣、府库钱粮,皆如掌上观纹……然,也是无数欺上瞒下之捷径。”
李易传音道:“不愧是武成候,一眼就看破的此间破绽,这些只是计算过程,若在国事中记录其结果,有一套单独的记录方式。”
王翦心中一凌,随后了然。
王翦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此术朴素至诚,一丝一缕皆分明,半点虚妄掺不得。对有些人……是大杀器。”他看了一眼孙子王离离开的方向,那小子正懊恼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李易收拾着桌案,仿佛没看到窗外的两人,只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教小孩子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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