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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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他撑在岸边的双臂微微颤抖，猛地低下头，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才那番冰冷的驱逐耗尽了了他所有的力气。

冰冷的河水似乎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肤和鳞片。

他闭上眼，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埃德加最后那绝望的哭声和跑远的脚步声。

一片被剧烈动作震落的芦苇叶，轻轻飘落在他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的手边。

月光沉默地洒下，照亮了河面上孤独的人鱼，和他周围那圈因为颤抖而不断荡开的、破碎的涟漪。

他成功了。他赶走了那个可能会因他而死的笨蛋。

但为什么……心脏的位置，会痛得如此厉害，比任何一道旧伤都要难以忍受？

埃德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来的。冰冷的河水浸透了裤腿，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也不知何时陷在了哪里。

他赤着一只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冷的淤泥和碎石间踉跄奔跑，脸上混着泥浆和未干的泪痕，被夜风吹得生疼。

莱那双冰冷愤怒的眼睛，还有那毫不留情拍打在面前的、沾满污泥的尾鳍，像一把钝刀在他心里反复切割。

他真的讨厌我。

他觉得我是个麻烦，是个累赘。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哽咽的痛楚。他跑得气喘吁吁，肺叶像要炸开，却不敢停下，仿佛只要一停下来，就会被身后那片冰冷的河水和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终于，熟悉的、属于城市边缘的杂乱景物出现在眼前。他筋疲力尽地瘫坐在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不住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他失败了。他不仅没能带回莱，还被莱那样凶地赶走了。他真是个没用的笨蛋，什么都做不好。

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疲惫席卷了他，他就这样蜷缩在垃圾堆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湿冷的泪痕。

另一边，河中的莱在埃德加离开后，在原地僵立了许久。冰冷的河水仿佛带着针，刺着他每一片鳞片。驱逐埃德加时强撑起的冰冷外壳迅速剥落，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空落落的刺痛。

他沉入水底，让污浊的河水淹没自己，试图冷却那灼烧心脏的痛楚和懊悔。他知道自己做得对，那个笨蛋人类离开才是安全的。但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埃德加最后那个破碎的、充满痛苦的眼神，像梦魇般挥之不去。

他在水底待了很久，直到月色西斜。必须离开了。这里并不安全，埃德加的到来虽然是个意外，但也提醒了他，人类的搜捕网随时可能覆盖到这片区域。

他强打起精神，开始顺着河流继续向上游潜行。逆流而上的阻力更大，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旧伤在冰冷河水和持续运动的刺激下，开始隐隐作痛。

天快亮时，他在一处河流拐弯处，找到了一丛特别茂密的芦苇和几棵倒伏在水中的枯树形成的天然遮蔽所。这里水流相对平缓，水位也较深，勉强能让他藏身。

他小心翼翼地潜藏进去，疲惫地靠在腐朽的树干上。饥饿和寒冷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他需要食物，需要休息，但他更需要警惕。

阳光逐渐驱散晨雾，洒在河面上。莱将自己隐藏得更好，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河岸两侧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围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就在莱的精神因为疲惫而稍有松懈时——

一阵异样的、被刻意压低的划水声，伴随着模糊的人类低语，顺着水流隐隐传来！

莱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向声音传来的下游方向。

只见两条窄小的渔船，正悄无声息地逆流而上！船上站着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河面和水岸，手中拿着带倒钩的长矛和渔网！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谨慎，明显不是普通的渔民。

是克罗夫特的人！他们竟然搜到了这里！

莱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深地沉入水下，缩进枯树盘错的根须和茂密的水草阴影之中，连一片衣角都不敢露出。

渔船缓缓靠近，船底摩擦过水草的细微声响如同刮在莱的神经上。他能听到船上人的对话。

“……妈的，这都找了一夜了，连片鳞都没看到！那少爷是不是耍我们玩？”

“少废话，仔细点！克罗夫特老爷说了，那宝贝值钱得很，受了伤跑不远，肯定还在哪片水里猫着呢！”

“这破河就这么宽，他能藏哪儿去？除非钻泥里……”

船越来越近，几乎就到了莱藏身的这片枯树丛旁边。一个男人甚至用长矛随意地往水草茂密的地方捅了捅！

矛尖带着寒意，擦着莱的手臂划过，带起一串水泡。

莱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一动不动，连水流都尽量控制着不因呼吸而产生大的波动。冰冷的目光透过浑浊的河水，死死盯着船上那双来回踱步的脚。

幸运再次眷顾了他。那男人捅了几下没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收回了长矛。

“看来不在这儿，去前面看看！”另一人说道。

两条小船缓缓划动，继续向上游搜去。

莱依旧一动不动地潜在水底，直到那划水声和谈话声彻底消失很久，他才缓缓浮出水面，剧烈地喘息着，苍白的脸上因为缺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刚才那一刻，死亡离他只有寸许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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