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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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第1页）

埃德加的手指终于触碰到那冰涼滑膩的鳞片，满足地叹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皱纹的、却无比纯粹的笑容：“好……很好。只要摸着……就很好。”他的话语变得简短，但每一个字都浸满了依赖与爱意。

莱的尾巴在水中轻轻摆动，主动将最易于抚摸的尾鳍部分送到埃德加手下，感受着那双手虽然苍老却依旧温柔的触碰。几十年的光阴，埃德加的抚摸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如同呼吸般自然。

这些年，莱几乎动用了所有人鱼古老传承中的秘法，寻找着各种天材地宝，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埃德加的生命之火。他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丝线，编织成网，兜住了埃德加逐渐流逝的生机。

代价是巨大的，莱能感觉到自身力量的缓慢消耗，但他从未犹豫，也从未后悔。每一次看到埃德加安稳地睡去，平稳地醒来，还能对他露出笑容，还能抚摸他的尾巴，他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夜晚，莱不再让埃德加长时间泡在水里。他将埃德加抱到床上，用温暖的毯子将他裹紧，自己则侧卧在他身边，强壮的手臂依旧占有性地环着他，尾巴垂落在床边特制的水槽中，保持着必要的湿润。

埃德加在睡梦中会无意识地咳嗽，莱便会立刻惊醒，轻柔地拍抚他的后背，渡过去一丝温和的力量，直到他再次安稳睡去。月光下，莱凝视着埃德加熟睡的容颜，那布满皱纹的脸在他眼中，依旧是最初遇见时那个懵懂清澈的少年模样。

这天清晨，埃德加的精神似乎格外好。他甚至在莱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门口，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海鸥盘旋，微风拂面。

“莱，”埃德加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我这一生……很幸福。”

莱握紧了他的手，深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深沉的情感。

埃德加转过头，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眸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清澈见底：“谢谢你……莱。谢谢你的尾巴……谢谢你……让我爱你。”

莱俯下身，冰凉的额头轻轻抵住埃德加温热的额头，许久，才用沙哑的声音回应：“……是我该谢你。”谢谢你，用一生的温暖，融化了我深海的孤寂。

回到水池边，埃德加似乎耗尽了力气，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呼吸轻微。他的手还搭在莱的尾巴上，力道很轻，几乎只是贴着。

莱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他紧紧握住埃德加的另一只手，源源不断的温和力量试图涌入，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埃德加的身体，似乎已经无法再承载更多了。

“埃德加……”莱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埃德加缓缓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极其安详、甚至带着点释然的微笑。“别怕……莱。”他轻声说，“我只是……有点困了。”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流连在莱的脸上，发间的贝壳上，最后落在那条他痴迷了一生的、美丽的深蓝色尾巴上，眼神温柔得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的手，终于无力地从莱的尾巴上滑落。

莱猛地僵住，巨大的恐慌和悲伤如同最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紧紧抱住埃德加尚存余温的身体，将脸埋在他白发苍苍的颈窝，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鸣。人鱼没有眼泪，他们的悲伤是无声的海啸，足以摧毁一切。

他抱着埃德加，在海边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动。仿佛要化作一尊永恒的礁石，守护着怀中的至宝。

第四天的黎明，当初升的阳光再次刺破海平面时，莱终于动了。他低下头，在埃德加冰凉的唇上，印下了最后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然后，他抱着埃德加，一步步走入大海。海水漫过他的脚踝、膝盖、腰际，最后将他完全吞没。他没有回头，深蓝色的长发和尾巴在海水中如同盛开的幽蓝之花，护卫着怀中安睡的人类，向着海洋最深处，那片连阳光都无法触及的宁静之地游去。

他最终没有选择挑战法则，也没有去寻找虚无缥缈的奇迹。他选择了尊重埃德加作为人类的终点，选择了带着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回到最初的来处。

从此，渔民们再也没有见过那条美丽的人鱼。但小镇上流传起一个新的传说：在风平浪静的月夜，如果你仔细聆听，能听到深海之中，传来温柔的低吟，那吟唱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爱、陪伴与一只人类温暖手掌的、永恒的故事。

而那间面朝大海的小屋，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窗台上，那枚被埃德加珍藏的、与莱发间配成一对的白色贝壳，在月光下，温润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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