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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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昂贵的衣服上沾满了泥点，鞋子也掉了一只，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浅蓝色的眼睛又红又肿，却还在固执地四处张望，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喊着：

“莱……你在吗？莱……你回答我一下好不好……我知道你害怕……我来了……你别怕……”

莱只觉得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尖锐的心疼瞬间淹没了他。

这个白痴！这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他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他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克罗夫特的人可能就在附近！

埃德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疑惑地朝着莱藏身的芦苇丛望来。

四目，即将在昏暗的月光下，隔着摇曳的芦苇，骤然相对。

埃德加的心跳得像只受惊的兔子，每一下都重重撞在肋骨上。

河边的淤泥冰冷粘腻，吸走了他仅存的那只鞋，脚底被碎石硌得生疼，但他顾不上了。恐惧和一种固执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这条陌生的河流寻找。

他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莱受了伤，一个人在外面会害怕，会被抓走。他得找到他。

“莱……”他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疲惫，被夜风吹得散开，“你出来好不好……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我保证……”

就在这时，他前方的芦苇丛似乎无风自动，发出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埃德加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屏住呼吸，瞪大了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晃动的阴影。

月光勉强穿透云层，勾勒出芦苇的轮廓。在那片深沉的黑暗里，他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冰冷的、熟悉的，在月光下泛着极淡幽蓝光泽的眼睛。

“莱……？”埃德加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和巨大的恐惧，生怕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芦苇丛被猛地拨开。

莱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埃德加面前。他半身浸在冰冷的河水中，下半身隐在水下，深蓝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水珠不断滚落。

他看起来比在浴室里时更加削瘦，也更加危险。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重逢的喜悦，只有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冰冷的严厉。

“你在这里做什么？！”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刃，带着人鱼语言特有的、此刻听来格外骇人的嘶嘶声，“立刻回去！”

埃德加被莱从未有过的凶恶语气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陷进淤泥里。

委屈和害怕瞬间涌了上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来找你……莱，跟我回去好不好？外面危险……”

“危险？！”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他猛地向前探身，手臂撑在河岸泥地上，逼近埃德加，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你知道什么是危险？！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就是最大的危险！立刻！滚回去！”

他气得尾鳍在水下狠狠一拍，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打在埃德加的脸上和身上。

埃德加被冰水激得一个哆嗦，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他却倔强地没有动，反而哽咽着反驳：“我不回去！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你一个人在这里更危险！克罗夫特的人到处在找你！我不能丢下你！”

“你——”莱被他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得指尖发抖，锋利指甲几乎要掐进泥里。这个人类根本什么都不懂！他的出现只会打乱一切，只会把自己也置于险境！

“你走不走？！”莱的声音更加冰冷，带着最后的警告。

“不走！”埃德加哭着喊出来，甚至往前迈了一小步，伸出沾满泥污的手，似乎想去拉莱，“除非你跟我一起走！我们可以藏起来，藏到一个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

就在埃德加的手即将碰到莱的瞬间——

一道破水声响起！

莱的尾巴猛地从水中扬起！不再是往日那般华美地展示，而是带着凌厉的风声和冰冷的河水，快如闪电地朝着埃德加的方向挥去——并非直接击打，而是重重地拍打在他面前的泥地上！

淤泥和河水四溅！

巨大的力量和声响吓得埃德加尖叫一声，猛地闭上了眼，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哭都忘了。

冰冷的泥点溅了他满脸满身。

他颤抖着睁开眼，看到的是莱那双几乎喷火的冰蓝色眼眸，以及横亘在他面前、沾满污泥、却依旧散发着不容置疑威慑力的巨大尾鳍。

莱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而恐怖，充满了决绝的意味。他不能再让这个人类靠近了，一秒都不能。任何心软和犹豫，都可能将彼此推向万劫不复。

埃德加呆呆地看着莱，看着他那副彻底拒绝、甚至不惜用武力威慑自己的模样，一颗心仿佛被那冰冷的尾鳍狠狠抽中，碎成了千万片。原来，莱是真的讨厌他，嫌弃他麻烦，一点都不想看到他……

巨大的伤心和绝望瞬间淹没了那点可怜的勇气。他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他最后看了莱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被抛弃的痛苦和茫然，然后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踉跄跄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单薄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无比可怜和无助。

直到埃德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的河道拐角，莱扬起的尾鳍才无力地垂落下来，重重砸回水中，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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