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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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那根总是精神奕奕的呆毛，此刻也柔顺地贴着他的额角，让他看起来毫无防备，脆弱得让人心疼。

莱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看窗外遥远的天际，又看看掌心下这张全然信赖的睡颜。远方族群的呼唤与近在咫尺的守护责任，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他。

如果他离开，埃德加怎么办？这小家伙刚刚才从噩梦中惊醒，如果他醒来发现自己又不见了，该有多害怕？克罗夫特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宅邸周围是否还有隐藏的危机？

可那片海域的异常波动……万一真的是幸存的族人遇险……

莱的眉头紧紧锁起，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挣扎与矛盾。他从未像此刻这样，被如此具体而柔软的牵挂所束缚。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带着深海寒意的气息，仿佛将胸腔里翻腾的焦灼都冻结了。

他缓缓收回了想要起身的动作，重新沉入水中，只留下头部以上在水面。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靠近池边，靠近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然后，他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往远方，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起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朝着那片传来异常波动的海域，延伸，延伸，再延伸……

他无法亲身前往，但他必须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月光下，人鱼如同最忠诚的守护神，悬浮在熟睡的少年身旁，一半心神安抚着近处的噩梦，另一半心神，则跨越千里，警惕地关注着远方深海的暗涌。

这一夜，很长。

埃德加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中醒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脸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莱近在咫尺的、安静的睡颜。

莱依旧维持着昨夜靠近池边的姿势，深蓝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水面，阳光在他苍白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上跳跃，柔和了那份平日里的冷冽。他闭着眼，长睫低垂，呼吸悠长而平稳。

埃德加看着看着，脸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他想起昨晚那个混乱的梦，还有梦里莱掌心冰凉的触感。是莱一直在守着他吗？

他心里甜丝丝的，像含了一颗蜜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要碰碰莱那如同蝶翼般的睫毛，但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胆怯地缩了回来。他怕吵醒莱。

就在这时，莱缓缓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刚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沉淀下来的、深不见底的平静，但埃德加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疲惫。

“莱，你醒啦！”埃德加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把刚才那点小心思抛到脑后，“早上好！”

莱看着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目光扫过埃德加红润的脸颊和那根重新翘起的呆毛，确认小家伙已经从昨晚的噩梦中恢复过来。

“莱，”埃德加趴在池边，双手托着腮，开始他每日例行的“晨间汇报”，“我昨晚梦到我们打败了所有的坏人，然后在一个超级大的、会发光的水池里游泳！还有会唱歌的贝壳！”

他兴致勃勃地描述着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浅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莱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埃德加说完，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一些：“嗯。”

只有一个字，但埃德加已经很满足了。他笑嘻嘻地站起身，准备去给莱拿早餐。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莱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丝被强行压下的凝重再次浮现。

昨夜他耗费了大量精神力远距离感知，得到的信息却模糊而令人不安。那片海域的能量波动已经平息，但平息得太过突兀，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抚平，反而更显得诡异。

他没有感知到族人生存的确切迹象，也没有捕捉到克罗夫特勘探队明显的活动轨迹，只有一片死寂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余韵。

这种感觉，比他直接面对敌人更加糟糕。

“莱？”埃德加端着早餐回来，看到莱望着窗外出神，忍不住叫了一声。

莱收回目光，看向埃德加和他手里那盘精心摆放的、去刺均匀的鱼肉。

“吃饭吧！”埃德加把盘子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

莱接过盘子，却没有立刻动口。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缕细小的水流跃起，没有形成任何具体的形状，只是像一条不安分的小蛇，在空中快速扭动、盘旋，最终又“啪”地一声散开，落回水中。

埃德加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莱想表达什么。

莱看着埃德加困惑的小脸，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拿起银叉，开始沉默地进食。

他无法将远方的危险和不确定性告诉这个单纯的小家伙。那些深海的阴影、族群的谜团、克罗夫特潜在的阴谋，都太过沉重。他只想让埃德加继续活在这个被他小心守护着的、阳光温暖的泡泡里。

埃德加还在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晨光，喋喋不休地分享着快乐的梦境。

莱独自咀嚼着来自远方的、无声的警讯，将所有的担忧与沉重，尽数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那片海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那之前，他需要确保这个“家”，绝对安全。

埃德加虽然看不懂莱那复杂的水流讯息，但他有着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他感觉到莱有心事，一种沉甸甸的、不属于这个温暖浴室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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