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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秋雨不光病了人,还害得整个乾都陷入湿冷泥泞之中。
太学的各位博士们在十四日这天,用随手写的字帖贴在张贴处试过,字帖无一例外,都没有避免被雨水打湿晕墨花字的命运,怕字迹模糊影响成绩公布,引发混乱,因而原定于九月十五的放榜延後,直到这场秋雨结束。
要说这秋雨,误人也误人,体贴也体贴。
十五日中午这雨便淅淅沥沥下小来,不过一个时辰,便彻底偃旗息鼓。
在当晚确认过雨的确没有再下的迹象了,太学便派人广发告示,沿街高呼,说明日放榜。
长孙苍凝知道後,又特意来了一趟,告诉江抚明明日务必准备好与长孙见山同行,江抚明敷衍地答着,却没停将香粉往香炉里倒的动作。
等长孙苍凝离开以後,江抚明捧着香炉坐到窗边的美人卧上,斜靠着身子看向窗外。
江抚明这几日试过了,她不熏熏香的时候,都能睡得格外平静安好,但若是嗅闻到一点香粉的味道,那些古怪的梦境一定会占据她的脑海,一次又一次将她从梦中惊醒。
那种被惊醒的感觉并不好。
可江抚明深刻意识到,那些令她痛苦的,正是令她完整的。
她必须接受,于是她选择一次次点燃熏香,放弃麻木的平静而去主动追寻痛苦的完整。
她需要知道自己缺失了什麽。
想着,香炉里燃起来的香雾袅袅升起,温柔地轻抚着江抚明的眼皮,一下一下,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心跳频率也因为身体陷入休息状态,而自然变慢。
扑通丶扑通丶扑通……
扑通丶扑通……
——咚。
如先前几次一样,她掉入了色彩斑斓的,重复的梦境中。
她穿梭其间,像一粒微尘,看着色彩和谐地杂糅丶铺展丶伸缩,向她展示一段段或是沉重,或是美好,或是温暖的记忆。
她感知着那些微妙的陌生正在逐渐恢复原有的熟悉,随着熟悉的恢复,她如微粒的意志缓慢修复,修复成一个完整的人形,她的双脚踩实地面,双手落在身畔。
然後她在那虚浮的空间里迈开脚步,途经一个个曾经印象深刻的片段,从它们中间走过。
不同于先前,那些断裂的记忆只是没规律地胡乱飘摇,这次它们向江抚明靠过来,围着她绕了一圈,便慢慢接上,如轨道般一节一节地拼接起来,她走在那轨道的旁边,那轨道的拼接速度便越来越快,并且不断向前延伸,于是江抚明的目光也跟着飘远,往前望去,不巧撞见一个黑漆漆但轮廓模糊的背影,江抚明一下定住脚步。
黑影很远,落在看不见尽头的远处。
但这个感觉完全是悖论了。
若是真存在于看不见尽头的远方,那麽该是连半抹黑都无有踪影的。
可当下就是这样的感受,远到无法触碰,又近到肉眼可观。
她远远地凝望了那黑影好久,最终还是选择迈开步子,先是试探着靠近,随即步履坚定。
就算凭空飘来了白色的香烟将他们不断拉远……
就算凭空伸来了一只手要将她推开……
他们之间的距离怎麽都无法拉近……
——她还是步履不停。
仍旧执着地迈着步子,像是西行取经的僧,像是朝拜见佛的信徒那般虔诚。
虔诚无形,朝拜的神佛亦不见其踪,可这无形无踪的玩意似乎有些门道。
他的背影轮廓清晰起来,他的名字也逐渐浮上心头,随着心脏跳跃鼓动血液,一点一点地上浮丶上浮,冲击着喉咙口的那根细线。
[“段……”]
——
“小姐,小姐!小姐,该醒醒了!”
“小姐……”
长孙苍凝一大早就派了身旁的管事姑姑刘琳来叫江抚明起床,生怕她贪睡误了时间,不能与长孙见山一道出门。
而云露自从在秋水那听过长孙见山做的事,又晓得老夫人的意图,站在刘琳身旁,语声微弱而又敷衍地唤着,
“小姐……”
但光云露一个人小声也没用,刘琳是抱着一定要叫醒江抚明不可的任务来的,她的嗓门平日就大,而今更是不顾忌扰不扰民的事了,放开了吼,江抚明在梦里方才唤出一个字,便突兀地被拽回来。
艰难地睁了睁眼。
就算而今天色没有大亮,光线温和,但凭谁也遭不住深睡时突然刺入眼睛的光亮。
眼睛干涩,没有彻底睁开便又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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