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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看着他暴怒的模样,战战兢兢地问,“主子去哪儿?”
韩仕昌语气冰冷,一字一顿,“芳,菲,楼。”
只听“砰”的一声。
韩仕昌一脚踹开娥娘的房门,娥娘正在窗边歪着,看见他乍乍然进来,不由捂着心口,“诶呀,公子怎麽连门也不敲,直接就闯进来了,吓了奴家一跳。”
韩仕昌一甩袖子,倚着三足金漆曲木凭几坐定,问道,“娥娘,你和芸娘的房间挨着,你这些日子可有听见什麽?看见什麽?”
娥娘见问,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奴家……”她支支吾吾了半日,伏在地上哭道,“奴家不敢说。”
韩仕昌不耐烦道,“有什麽不敢说的,赶紧说。”
“是。”娥娘装作胆怯的模样,低眉垂眼,颤着声说,“奴家倒是没有看到什麽,只是时不时就能听见隔壁传来弹琵琶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就好像是芸姐姐弹的曲子……”
韩仕昌不待她说完,猛地一拍桌案,“一派胡言!你是疯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芸娘她已经——”他咬紧下唇,没忍心再说下去。
“公子,奴家没有说谎啊,芸姐姐的琵琶声奴家怎麽会听错呢,奴家也觉得古怪,大着胆子去她房里看了一回,却是干干净净,半点异样都没有。”娥娘擡起眼皮,瞄着韩仕昌,小心翼翼地说,“公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芸姐姐回来了?”
韩仕昌唇瓣颤抖,“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芸娘她分明已经——”
一阵寒风陡然吹开窗子,激的他浑身一颤,娥娘也唬了一跳,匆忙去关窗子,可那窗子却似中了邪一般,怎麽关也关不上。
韩仕昌心中烦躁,啐了一口“废物”,起身骂骂咧咧地去关窗子,他才走到窗子跟前,眼睛立时瞪得老大。
空中赫赫然浮出一个女郎的身影,那女郎身着丹纱嵌珠罗衣,大红色的飘带随风曳动,她的头发向前梳着,完完全全遮挡住了脸容。
她身上的衣裳同芸娘死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难道是——
韩仕昌唇齿惨白,几无血色,他艰难地张了张嘴,“芸,芸娘?”
那女郎沖他伸出了两只手,声音尖利而又悲切,“韩郎,你为什麽要杀我?”
韩仕昌一下子瘫坐在地,他大口大口呼吸着,“不,这不可能,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要,我要看一眼你到底是谁……”
他用手撑着地面,想让自己起来,可他根本战胜不了自己骨子里的惧意,他的四肢瘫软,浑身无力,只能匍匐着,努力往窗子那边爬行。
夜色寂阑,寒意骤起,凄怨哀转的乐音裹着瑟瑟晚风,宛如一把利剑,刺穿了他的耳朵。
他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芸娘生前最喜欢弹的《胡笳十八拍》,她说她的怨与恨就像曲子里的蔡文姬一样,绵绵无尽,蔡文姬恨的是战争,而她恨的是不公的世道。
芸娘也想读书,她也想考取功名,做出一番事业,可是她不能够,这个世道不允许她像男子一样站在世人面前,她只能牺牲自己,换取她弟弟云昭的青云路。
为什麽,为什麽女子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就这麽难?
她不甘心。
“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1]
韩仕昌终于相信了窗外的这个女郎就是芸娘的鬼魂,他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芸娘——”
女郎徐徐飘进了窗子,娥娘捂住嘴,尖叫不已,女郎的怀里并没有抱着琵琶,可琵琶声还在继续,仿佛是来索命的丧曲。
大红色的飘带掠过韩仕昌的发顶,他不敢擡头去看,只瞧见地上魅影飘忽,尖利悲切的声音再一次在耳畔响起,“韩郎,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为什麽要杀我?”
韩仕昌现在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不,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受不了,我——”
女郎冷冷打断他,“那你怎麽不把我娶进韩府?”
韩仕昌哭了出来,“芸娘,我发誓,我真的有努力试过,可我父母不同意,我对不住你。”
“你知不知道,云昭是我什麽人?”
“云昭,他不是你的心上人吗?别人不都说你们两情相悦吗?否则我也不会那麽恨他。”他的脸上渐渐浮出痛悔之色,“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失手杀了他,又害了你。”
“哈哈哈哈。”女郎突然笑起来,“一男一女在一起,就必定是男女之情吗,韩仕昌,你知不知道,云昭是我弟弟,亲弟弟!”
韩仕昌愣住了。
“你,你弟弟?那你为什麽不早说?”
女郎的声音带着委屈与不甘,“你觉得,一举夺魁的新科士子应该有一位栖身青楼的姐姐吗?你觉得,世人能接受吗?皇上能接受吗?朝廷能接受吗?这是多麽大的耻辱,甚至会断送了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功名!”她冷笑,“你们一个个衣冠楚楚,可有几个不t逛青楼的,这就是大梁的朝堂!”
“那我,我岂不是犯了天大的过错。”韩仕昌心痛不已,懊悔难当,“对不起,我……”
女郎伸指挑起他的下巴,“韩仕昌,你知不知道你被人给利用了?”
韩仕昌茫然擡眼,“什麽?”
“贾明旭和杜琦从一开始就是想要你们韩家的财産,他们知道你喜欢芸娘,就用芸娘把你诓骗了过来,又让你亲眼目睹了中了药的裴义迷迷糊糊的样子,你以为是你杀的云昭吗?错!根本就是杜琦借着你的手推了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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