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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埠村到张家围六百公里路程,到达已是晚上,匆匆在家吃了一口饭便安排到住宿。原来与张埠定的酒店却被阿杏嫂换成了民宿,还是上下铺铁床。
张埠见家里安排得竟不像样,自己也过意不去。连荣芝也轻声对张埠说:“这来的都是请客,你们送过来就不管不顾,这乃是待客之礼?这又有姐夫又有叔叔面上也过不去呀。”张埠深知厉害关系,恐一门亲事毁了,趁家族兄弟都在,便请众兄弟一起来尽力招待。张家众弟兄来到民宿一看,狠拍了张埠肩膀,命他另找个住处。
荣芝见合族兄弟都陪着来了,难以为情说:“我们竟已来了,也不是来享福,竟是一个晚上不睡也是能挨过去。”张家兄弟也百般过意不去,为拉进两家感情,定要拉着赵家人一同宵夜吃酒,荣芝情面难却与众人去了。
按张家围婚俗,接亲时辰定为次日凌晨寅时。挨到凌晨三点,三姊妹早已围着本沫梳妆打扮。大姐帮其擦脂抹粉时,身体时不时发一阵寒颤,说道:“这一晚我都未合过眼,不知被什么虫子咬一身包,起身找又找不到,呜呼哀哉!”
二姐帮其盘发,浑身也经不住的瘙痒,一个劲狠命跺脚,说:“我原本这几天过敏,包裹一身仍全身发痒。”
三姐一面替她配饰品,也时不时抓挠,说:“难道你还敢脱衣服,张君要我合衣而睡,这地方不干不净,不知道什么人睡过的。”
本沫原本坐着不敢动,听见姐姐们为了她遭罪,又气又愧,早知如此让自己经受这些,结婚委屈这样,一时像发疯魔一般,将头猛地扭到一边,发狠地说:“不化妆盘发了,婚也不结了!”
大姐忙扭转她的脸劝道:“你这脑子里一团浆糊,走到这一步,这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莫动,别误了时辰。”
本沫禁不住红了眼圈,心里也明白,此时赌气使性,恐两家为难,伴蛮耐着性子妆发。本沫对结婚流程无一了解,因此忍了百忍,看他们究竟如何造法。
待一切穿戴整齐后,送亲的均在外等着,姐姐们搀着本沫上了车。行至张家围,将车停在村口,连盏灯都未见,只有张埠一人立在围龙屋祠堂门口,只见他神情紧张,见了本沫,抓着她的手便走,其余人在身后跟着。
本沫满心凝虑:“这么慌脚鸡似的干什么,倒像去作贼。”心里想着当地风俗习惯,忍者不说。
穿进巷内,只听见一群狗齐打伙儿一递一声叫了起来,吠声若豹;近处鸡鸭鹅声声叫,鸣如响炮;猪也吼叫起来,声音穿透整个山涧。新屋里空无一人,只一个圆桌上摆满贡品,新人在地上跪拜三次。
起身后,张埠又紧牵着她大步流星向围龙屋祠堂走去。恰迎着一阵北风,北风狂啸的声音响笛一样穿透他们的耳膜,此时六畜兴业,相互啼鸣。
送亲的也心存凝虑:“急脚鬼似的干什么,倒像是刚偷来的媳妇,趁天黑悄无声息拜堂。”众人不知其中含义,都看张埠神情紧张,故以为是当地浓重仪式,人情礼节都在后面,只顾跟来,一路上听见滴滴答答的整齐碎步声。
张埠领着本沫前往大祠堂,不走正门却从西角门进入,大祠堂仍空无一人,但见:祠堂龛内放祖牌,基桌金炉锡烛台,三牲果碗堂前摆,漆桌前边挂桌帏。本沫感到肃穆,故不敢怠慢,连拜了三拜。
张埠站起来,对着众人说道:“礼成!”
送亲的心里更加疑惑:“新人跪地自顾拜堂,这就完了,我们从几百公里来,就空对这两桌贡品,这媳妇难得是你偷来的?”混是不解,一时大家浑身泄了劲,都回了屋,可见有人了。
送亲的人全是云里雾里,经过一夜未眠,又早起拜堂,总算看到几个张家人,可他们人来人往,个个脸上无光,各干各的,就连长辈也是铁面无情似的,竟无一个待客的。
那里虽四季温和,偏这天早晨冷风肆掠,灌得人通体麻木,全体冷冻在屋外,要茶没茶,要吃没吃,要坐没地坐,六个男人光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皆焦眉苦脸。荣芝一面向堂弟陪话,一面又下气跟女婿陪笑,自己心里也是百般不是滋味。
在埠乡送亲的人是上客,无论吃住,总是上等招待的礼,这哪像结婚,一栋冷清的屋!天大的笑话!无茶无坐这是嫌客,老死不相往来的待客,这是其一。其二在埠村,半夜迎亲这是下等嫁,见不得光,形式规矩皆在埠乡的常规之外。若不是天远地远,断不能受这等羞辱,皆看在亲妹亲侄女的份上,把这事完成了。
这边赵本华、本红、本君三姐妹围着本沫坐床,进房一看,房间昏暗,巴掌大的房里只放下一床一柜一桌一凳,几人站在里面无法转身。三个姐姐准备铺床时,大姐拿出赞新的大红喜字结婚四件套,源远嫁,赵家姊妹买的是上等蚕丝四件套,并没有准备被芯。然而张家遵从男婚女嫁规矩,衣被归女方置办嫁妆,因此也没有准备。
本华左顾右沔,当她看到床上空无一物,柜里空无一物,一时心酸涌上来,含着泪说道:“若不是青天黑地,又没有市场,我就是现在就去买一床被子。这哪像结婚,一张冷清的床!天大的笑话!”
说着仍将四件套铺在床上,大红无芯被套摆在床上越看越凄凉,瘪壳套、瘪壳人、瘪壳心,着实可恨可气。大姐看本沫卑微可怜,然却生出极大的厌恶心,恨恨地剜了她一眼,没好声气的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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