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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闻的眼神更哀戚了些,瞧着贺思翰,仿佛在看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可怜人。
“知道了,谢谢贺秘书。”
“等等,你到底知道什么了?”贺思翰追问。
宋闻抬手指了指陆今安的办公室,然后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不让说,是吗?”
贺思翰怔在原地,突然觉得还不如被当面骂句“下作”来得痛快。
……
送走贺思翰,宋闻着手制定出差行程。
所谓行程,简单来说就是出行方式与吃喝拉撒,样样关乎经费。
宋闻按照工作流程,去预支出行经费,却被告知:不行。
财务室中埋首在阿拉伯数字里的中年男人,说话硬邦邦的:“预支不了,你先垫付吧,事后再拿票据报销。”
宋闻不解:“我看工作流程上是可以……”
“流程是流程,但你不适用。”男人终于抬起头,眼风刮了下宋闻,“你是特事特办。”
宋闻懂了,这是陆今安给自己穿的小鞋。
他看了眼预估费用,问道:“那我可以预支我的工资吗?”
“除非重大事情,公司一般不支持预支工资。”男人在表格中搜索了宋闻的名字,鼠标一拉,将列表拖到最后,“再说你的工资也不是打到你的账户。”
“不是打给我?”宋闻忍着没去看电脑屏幕,“那是打给谁?”
男人将屏幕一歪,送到了宋闻眼前:“宋仲春,你应该认识吧。”
……
“工资打给谁不行?”电话那边的宋仲春似乎正在喝酒,宋闻甚至能想象出他顺着杯沿滋溜半圈的模样,“当初跟陆家谈的时候,是我硬扛着把价格咬死,才把你的薪水提了一倍。”
“你放心,我和你婶婶每月会给你生活费的,缺不了你吃穿。”酒杯一落,宋仲春的声音透着敷衍,“我这儿正忙着呢,先挂了。”
电话被对方匆忙挂断,听筒里只剩一片空白。
宋闻在墙角安静地站了片刻,手指暗灭了屏幕,他转身再次走向财务室。
拉开一张椅子,他坐在男人的对面,平静地问道:“工资不发给员工本人是违法的吧?”
男人瞧瞧他屁股下的椅子,略有不耐,用笔杆向上虚指了一下:“宋助理,规定是规定,但薪酬发放账户的设定,是人力资源部根据高层指令录入系统的,我这里只是执行端,processnd,懂吗?只负责核对金额和流程合规性。”
他刻意强调了几个专业术语,试图用程序问题来打发宋闻。
宋闻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他的处境:“明白了。”他从手边的打印机中取来一张空白的打印纸,又用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小“1”。
1、直接向公安机关报案;2、向劳动部门投诉;3、拨打政务热线,请求行政干预。
很漂亮的字送到了男人眼下,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您从业时间长,经验多,依您的专业判断,这种情况下,哪种方式最便捷高效?”
男人猛地一怔,头皮忽然冒汗:“你想告公司?”。
宋闻摇摇头:“耽误了行程,陆总会弄死我的。”
男人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青年,忽然想起设立工资发放档案时,陆健那位妆容精致的女秘书,单手撑在桌沿,微微俯身,用近乎耳语却不容置疑的语调对自己说:“你只需要执行指令,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也只是一个员工。”
“工资不发到本人……那宋闻闹起来怎么办?”男人记得自己当时问道。
“他家里人保证过,以他的性格,掀不起风浪。”涂着豆蔻色指甲油的手指缓缓从桌面划过,女秘书转身离开时丢下一句,“按吩咐办。”
此刻,面对宋闻那双沉静如潭、不带一丝火气的眼睛,男人竟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将打印纸胡乱折好,扔进垃圾桶:“我去找……”手指又向上指了指,“上面问问。”
……
不到半小时,宋仲春就打电话来骂。
宋闻调了静音,发了会呆。等悬在天边的那块云变了形状,才又将手机贴回耳边,轻声道:“叔叔方才不是说,工资打给谁都一样吗?”
对面的怒骂骤然卡壳,趁着这点空档,宋闻结束了通话。他低头看向桌上那份被退回的出差经费申请单,想起财务专员刚刚的反馈:“抱歉啊宋助理,集团正在进行季度财务清查,所有预支款项暂时不批,要不,你过几天再出差?”
收回思绪,宋闻打开手机看了眼余额,然后定了明天晚上八点去往外省的火车。
16个小时,慢车,硬座。
把木头放进冰箱总共分几步
陆今安从没挤过绿皮火车。
如今他坐在火车的硬座上,盯着宋闻手机里的车票信息,满脸不可置信:“你在跟我开玩笑?”
他身上那件定制西装早上才换了钻石袖口,此刻磕在火车的置物桌上,发出的声音不算悦耳,“汇森的项目需要坐这种……绿皮火车?”
宋闻把手机塞进牛仔裤的口袋,瞄见陆今安的领带被人群蹭歪,他下意识帮忙扶正:“航班因为大雾停飞,高铁票售罄。”
他的指尖带着皂香,短暂地破开了车厢中浑浊的气味。陆今安别扭地偏了偏头,听见对方补充,“只剩这班车还能赶在明天上午到。”
“少他妈胡扯。”他指指车窗外浅淡的幕色,“星星都能看到,哪来的大雾?”
三人位的硬座,陆今安靠窗,宋闻坐于中间,外侧塞着一个中年男人。
宋闻顺着陆今安的手指望向窗外,站台的灯光昏黄,往来旅客,身影幢幢,压在夜幕中,只剩下模糊的剪影,他们在陈旧的色调中匆匆而行,各自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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