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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对面叫他的名字,发现自己没有注意听对面讲话。
“你说什么?”
丛风沉默一会儿,叹口气:“你在那里等我几分钟。离得近,很快到。”
方与宣没应声,也没挂断,举着手机坐到大堂的座位上,也没找到传说中的柠檬水,倒是空气里有股柠檬香水味。
他没有发现电话保持接听状态,丛风也没出言提醒。
不到十分钟,丛风快步跑进餐厅大堂,见到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方与宣,上前去扶他,拿起方与宣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按了挂断电话,放入自己口袋。
“你怎么喝这么多?”丛风摸摸他的脸颊,把人搀起来往外走,听见怀里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
他侧耳去听,方与宣在说:“喝不惯。”
“什么喝不惯?”丛风听着,以为今晚酒桌上有什么度数高的玩意。
“……你们那儿的酒。”
丛风把副驾拉开,将方与宣塞进去,系好安全带。
“难喝。贵。”
丛风不明所以,只当他说胡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却越听越不对劲。
终于在某个路口等灯时,他转头追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什么酒贵?他生日喝金子了不怕挨举报?”
方与宣的脑袋抵着车门,起初没有回应,直到绿灯亮起,两侧车流奔涌起来,才轻声道:“碛北的酒贵。”
“……再也不喝了,今天给你面子才喝这么多。”
◇
你喜欢我吗?
难得看到方与宣的醉态,丛风瞧着新奇,一路只要有空就转头看两眼。
方与宣喝多酒不上脸,看起来只是困了在睡觉,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有脖子变红了一点,叫人忍不住想用手背贴一贴。
上车前理智尚存,坐上车之后便彻底晕过去,到家楼下时,方与宣已经晕得站都站不起来,双眼都不聚焦。
丛风把他扛在肩头,等电梯时,肩上的人似乎清醒了一些,挪了几下,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又昏回去。
这套动作太熟悉,细细想来,是最初他们刚相遇时一起去洗浴中心按摩,方与宣把自己喝睡着了,那时他也是这样随手将人扛肩上,还酸溜溜地揣测过怎么睡得这么自然,那“故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恶心。”肩上的人小声说。
丛风掂了两下:“忍着点,进屋再吐。”
方与宣便不讲话了,打理好的头发丝蓬乱起来,他被放到沙发上,倚着靠枕又说:“你去送客人了没?”
这是又开始自说自话,丛风在一旁脱衣服,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没找出对应的场景,只好问:“哪个客人?”
“苏……苏。”
姓苏,丛风记起来了,户部侍郎家的小公子,个头矮,但就喜欢舞刀弄剑,写得一手好文章,比方与宣大上两岁,二人兴趣相投,交好多年。
他们三人只有一次共饮酒的经历,是苏公子登门拜访,丛风拿了几壶关外烈酒招待。
那是他头一回和方与宣这位朋友说上话,对方似乎有点怕他,但喝上头后便都是称兄道弟的交情,苏公子大谈兵法,非要折树枝舞剑,舞得那叫一个花拳绣腿,但看他实在陶醉,丛风也没有说实话下面子。
这位朋友大概是满京城唯一一个满意他们亲事的人,酒醉后对着他敞开心扉,表达了一番对丛老将军的爱慕,说自己从小听着安远侯的功绩长大,无比向往上阵杀敌的光辉人生。
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东窗事发,月下饮酒的三人再也凑不齐。皇子夺嫡,户部侍郎自顾不暇,也不许苏公子再出去和他们这些核心人物掺和。
直到方与宣病逝,苏公子来府上吊唁,给他捎了不少书画和名酒,书画一同入棺陪葬,酒都在碑前倒空了,他边倒边哭,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那次一同饮酒寻欢,他出去送了苏公子没有?不记得了。
丛风把脱掉的上衣放进脏衣篓里,接了一杯水,从柜子里翻找蜂蜜,一阵杂音后,只剩下勺子搅动碰壁的声音。
声音渐止,他说:“你后来怪他吗?你为了翻案,好几个晚上都没合过眼,苏家却丁点不帮你。从前苏家因与你我交好,可没少受京中权贵的优待,出了事却恨不得从祖上十八代开始撇关系,我看着都来气。”
方与宣躺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睛,丛风以为他没听到,没准备再继续讲,却不想过了好半天,方与宣忽然问:“那他为我哭坟了没?”
丛风转头看他,笑道:“哭了,哭得特别惨,眼珠子都快哭掉了,给你送了你最想要的几本书画原稿,都葬进地下了,等着那个世界的考古人员去挖,那个世界的修复师去修吧。”
方与宣也笑了,他低低道:“那我就不怪他。不是他的错。”
“你不怪我来怪。”丛风把蜂蜜水递到方与宣嘴边,喂他喝了几口。
其实旁人也有自己的立场。他们俩背着各自的大家族,侍郎大人也背着他的苏家,那时候的朝堂说是刀山火海也不为过,想明哲保身也能理解。
但丛风不愿意理解,他梦到哭坟那部分时,都还不知道是在做前世的梦,直到后来梦境倒退回方与宣还在世、病秧秧苟延残喘时,才意识到这是连贯的内容。
他无理地怨恨每个没向方与宣伸出援手的人,也怨恨自己走得太早。可无济于事,一切都过去了,尘埃落定,是史书上不可更改的一页文字,是博物馆里出土的器皿首饰,是方与宣最喜欢的“既定的故事”,“一年的朋友”的已知be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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