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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炎便不再多说,只是叮嘱周铭更加细心,又让酒店厨房每日额外准备安神补气的汤水送过去。
拍摄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顾怀瑜的戏份以惊人的速度完成着。他仿佛一朵迅速燃烧自己的昙花,将所有的生命体验都灌注到了“谢知非”这个角色中,绽放出极致绚烂却令人心惊的光芒。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演技”炸裂,唯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在表演。
那是一次灵魂的穿越,一场与过往幽灵的无声对话。
他活在戏里,也活在了再也回不去的记忆里。
一出戏了
时间在密集的拍摄中流逝,顾怀瑜的戏份即将进入尾声。最后一场,也是全剧中最重头、情绪最浓烈的一场戏——谢知非饮下御赐毒酒,于月下独奏生命最后一曲。
拍摄地点安排在影视基地一处精心搭建的露天水榭。是夜,月华如水,清冷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和水榭的雕栏画栋上,四周布置了柔和的灯光和造雾机,氤氲的雾气弥漫开来,营造出一种凄美绝伦、恍若隔世的氛围。
顾怀瑜换上了一身素白如雪的长袍,宽大的袖摆和衣袂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更衬得他身形清瘦单薄,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化妆师特意将他的脸色化得极为苍白,唯有唇上点了一抹极淡的朱色,眉眼间的倦怠与哀戚无需刻意描画,已自然流露。
宋炎提前处理完所有工作,在戏开拍前赶到了片场。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沉默地站在监视器后方最远的阴影里,目光沉沉地落在水榭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周铭悄无声息地站到他身旁,低声汇报了几句近日情况,宋炎只是微微颔首,视线未曾移动分毫。
林牧之导演在做最后的讲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怀瑜,这场戏是谢知非的绝唱。他知道自己已成弃子,避无可避。酒里有毒,他知道。但他不能反抗,也不能流露出恐惧和怨恨。他要维持世家公子最后的体面和骄傲。这曲《孤鸾》,是告别,是控诉,也是释然。你要弹出那种……心死之后,万念俱灰,却又带着一丝嘲讽和解脱的复杂心境。懂吗?”
顾怀瑜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面前那架古琴,以及琴旁那杯在月光下泛着幽冷光泽的金樽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眸,此刻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抑在了最深处。
“好!各单元准备!全场保持绝对安静!action!”
打板声落,万籁俱寂,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弥漫的水雾。
镜头对准水榭中的白衣公子。
他静坐了片刻,然后,缓缓伸出手,端起了那杯鸩酒。指尖苍白,与金色的酒樽形成刺眼的对比。他没有立刻饮下,而是举杯,对着空中那轮孤月,微微示意。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虚幻的笑意,似嘲讽,似告别。
然后,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决绝的优雅。
酒樽被随意地搁在一边,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人间最后的清冷空气都吸入肺中。然后,双手缓缓置于琴弦之上。
“叮——”
第一个音符逸出,干涩、滞窒,如同叹息。随即,零落的琴音断续响起,不成曲调,仿佛濒死之人的呓语,充满了挣扎与不甘。他的手指开始时甚至在微微颤抖。
镜头推近,特写他的脸。苍白得透明,额角有细微的冷汗渗出,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命运的了然和……厌倦。
琴音渐渐连贯起来,汇成了那曲凄恻的《孤鸾》。旋律哀婉缠绵,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他短暂一生中所有的美好、理想、才华与最终无法逃脱的桎梏。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他心底最深处抠出来的,带着血和泪。
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被这极致的悲伤和美丽攫住了心神,不少人悄悄红了眼眶。
宋炎站在阴影里,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顾怀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这是在演戏,但他更知道,怀瑜此刻流露出的痛苦,绝不仅仅是表演。
琴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急促,如同困兽最后的悲鸣,控诉着天道不公,命运弄人!顾怀瑜的呼吸也随之急促,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那是情绪激动到极致的表现。
就在乐曲即将推向最高潮的刹那——
“铮!”
一声刺耳无比的裂帛之音猛地炸响!
一根琴弦竟不堪重负,骤然崩断!猛地反弹起来,在他抚琴的左手食指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琴音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只有断弦微微震颤的余音,和他指尖那颗迅速凝聚、然后滴落在琴身上的血珠,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顾怀瑜的动作彻底顿住了。他低着头,怔怔地看着那根断弦,看着指尖的血珠,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片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意外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导演。
林牧之张着嘴,忘了喊卡。这意外……太真实了!简直像是上天都在为谢知非的结局哀恸!
然而,下一秒,他们看到了更令人心碎的一幕。
水榭中,那个白衣公子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但消瘦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起初是细微的,继而越来越剧烈。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低低地传了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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