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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湄认为,这当真不是什麽好的新岁预兆,仿佛意味着来年注定要与他牵缠在一起,誓死不休。
半晌,他动了动,将她横腰揽进怀里,拢住她的手,一同点燃了一根明光烁亮的焰火棒,如玉脸庞被灼灼火光映耀着,长睫垂委,神色温柔之中带了可怖的执拗。云湄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心中惴惴不安,果真不出所料,下一息,他便附耳过来,语气认真地落下了一句:“云湄,新年快乐。我们,来日方长。现在正式开始,也不算晚。”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这样的话,他们之间说过不下数次,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夜这般,郑重如此。
***
翌日,城中处处气象新,名门士庶皆同乐。
唯独坐在马车上的云湄笑不出来。
她被那一句敲击灵魂的“来日方长”给惹得半夜没能睡好觉,现下登上了回往乔家的车马,仍还是一副睡眼惺忪丶心事重重的模样。
云兆玉就支颐坐在她正对面的茶几旁,神清气朗地垂目斟茶。
云湄瞄了他一眼,心下绝望漫溢。
他究竟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麽,才愿意放手?
身体上的掠夺,她已然默许了,可是他昨夜冷不丁又横出来了一句“来日方长”,便令云湄不得不再次忐忑地思量起来——是不是就算她拿到了放妻书,从此任他尝尽了她的味道,事後,他也还是不愿意放手呢?
云湄闭了闭眼,神情很有些艰涩。
从前那个纯情真挚的他哪去了?怎地能落得如此面目全非呢。
早知今日,云湄当初决计不会招惹这个可怖的男人。
想着想着,辚辚的车辘拐过了乔家巷,眼瞅着就要大摇大摆地自正门进去了。云湄褰起车帘一看,登时抛下了所有复杂心绪,见他正在闭目养神,赶忙飏声提醒他道:“大人难不成要带着我大模大样地进去吗?”
“怎麽了?”云兆玉闻言睁眼,歪头看过来,蹙了下眉,大有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意思,“难道不行吗?这有什麽的。”
“……”云湄深深平复着呼吸,按捺住惊惶,能屈能伸地祈求道,“还请大人给我留一点最後的体面吧,今日之後,我不再是人妇,接下来还不是任你施为?不差这零星半点的刺激。”
谈到“施为”,云兆玉似乎认真地想了想,须臾,唇畔一勾,附耳过来,轻声朝云湄道出一句话。
云湄听了,浅红从脖颈一路攀上来,染尽了耳根。她闭了闭眼,调整吐息,退让着道:“……不就是一点花样麽,我可以答应,但是今日,还请大人替我周全最後一次!”
云兆玉抚了抚她的额发,笑容颇有些宠溺,感叹道:“懂得听话了?真乖啊。”
言罢,在她羞愤的逼视之中,终于喊停了马车,唤冬锋来,让他走暗处的路子,将云湄悄没声送回寝房,替换掉连日在这儿周全首尾的假货。
一切都是安置好的,云湄整理纷乱的心绪,甫一踏出房门,便见乔子惟站在院子里那一株覆满玉尘的梧桐树下,一动不动。云湄瞧见他的侧影,惊觉短短半月,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憔悴了许多,唇始终抿着,状态很是不好。
听见门响,和她迈过门槛的窸窣脚步声,乔子惟只耳尖微动,也不多话,屈指敲了敲跟前石桌的桌面,示意云湄过去。
看起来他定然知晓了什麽,抑或是云兆玉那厢透露威胁了什麽,眼下才是如此情状。云湄脚步沉重,慢腾腾挪了过去,石桌上浅浅覆了一层新雪的文书映入眼帘,不待云湄细看,乔子惟的声音便响起:“只消你签字画押,尔後呈递官署,更改户籍,便可一别两宽。”
他们二人的院落,临近乔宅之内某条通往会客厅的长廊,廊畔遍植亭亭花木,还引有养殖芙蕖的活水。一无所知的绥绥正由赵傅母牵引着,在结了冰的荷花池上蹒跚滑步,笑似银铃。
恰是此时,长廊尽头倏而走来两道身影,乔老爷接待着身侧这位过府拜访的贵客,一张棺材长脸难得笑开了花儿,“御史大人拨冗亲临,卑下着实有失远迎……”
云湄和乔子惟俱都循声看了过去,就见廊上的身影倏而一停,高个的那位微微踅身,往荷花池那头招手,看着像是在唤正在冰面上撒欢的绥绥。
赵傅母有些犹疑,倒是乔老爷使了个催促的眼色,左不过是个孩子,光天化日,能奈何,快别扫了贵人的兴。
赵傅母只好扶着绥绥,朝云兆玉过来了。
离院中石桌半丈远的地方,便是这麽一条连通宅内午门丶二门的长廊。这意味着,只要云兆玉一回身,便可与云湄和乔子惟打上照面。
他也真的这麽做了。
云湄一颗心顿时提起来,袖下的手紧紧地搅着布料,生怕他翻出什麽更大的浪。可这人的荒唐程度,从来都教人无法揣度。
就见绥绥跑至他身畔後,他笑着微微朝她蹲下身来,单臂搂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两个人脸贴着脸,难分彼此。
“……”乔子惟反应过来,喉间艰涩滚动,圆场地揖了揖,“云大人突兀光临,是卑下慢待了。”
乔老爷对插着袖子站在一旁,闹不明白这几人之间怎地这般暗潮涌动,刚想说些什麽场面话将人搀扶着站起来,带去会客厅,却见云兆玉擡手摸了摸绥绥的侧脸,一大一小近距离地面对着面,不光眼瞳同样黝黑,便连长睫倾覆的弧度,都是一般无二。乔老爷眼神不大好,眯觑着老花眼左看右看,来回比对,心里头正隐隐生出些困惑来,便听云兆玉慢条斯理地开腔了——
“说句冒昧的话,你们家这位小姑娘,似乎同某生得很是相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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