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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女儿说得对,梁老爷此刻还被愤怒冲昏头脑,若是直接说书信是伪造的,恐怕只会被当成是她气极攻心后的胡言乱语。她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让所有人都相信,这场看似荒唐的闹剧,背后藏着致命的危机。
“你说得对,”墨兰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我们去找你祖母。她心思缜密,又最疼晗儿,只要我们把这字迹的细节说清楚,再找几本晗儿以往的书信比对,她定然会相信我们。”
墨兰的裙摆扫过回廊青石板,带起一阵急促的风。她紧紧攥着那张抄录着“心”字的素笺,指节泛白,另一只手死死拉住林苏,脚步踉跄却不敢停歇。方才在书房的惊怒与荒唐,此刻尽数被更深的恐惧吞噬——那枚看似规整的点画,像一把淬了冰的匕,剖开了太平假象下的致命危机。
梁夫人的正院静得压抑,檐下的宫灯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刚打完最后一波回话的管事,揉着胀的眉心,眼底还残留着对梁晗的失望与怒意。见墨兰母女去而复返,神色惊惶得近乎失态,素来沉稳的梁夫人也心头一沉,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规矩都忘了?”
“母亲!来不及讲规矩了!”墨兰扑到炕边,几乎是将素笺拍到梁夫人眼前,声音因急切而颤,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您快看这个‘心’字!信里绝不是晗爷的笔迹!绝不是!”
梁夫人的目光骤然凝住,伸手接过素笺。烛光下,那“心”字的,中间那一点向来拆作两点,左重右轻,微微倾斜。她虽不似墨兰那般日日摩挲梁晗的笔墨,但作为母亲,儿子二十余年的笔迹习惯早已刻入记忆。她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心”字,眉头越拧越紧。
“祖母,”林苏在一旁站定,声音清澈冷静,与母亲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孙女前月临摹父亲的《劝学篇》,特意留意过他的笔迹。父亲写‘心’字,中间那一点向来拆作两点,左重右轻,微微倾斜,像是藏着心事般难以舒展。这是他早年练字时养成的习惯,从未改过。可这信上的‘心’字,只有一个规规矩矩的点,干净得反常,绝非父亲手笔。”
她顿了顿,补充道:“母亲也反复核对过,父亲过往所有书信中的‘心’字,皆是如此。这一点,绝无差错。”
墨兰连忙点头,急切地附和:“母亲,您若不信,即刻取相公今日的家书来比对!一比对便知真假!”
梁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底的怒意被一层寒意取代。她不再多言,扬声唤道:“金嬷嬷!去我内书房的锦盒里,把三爷寄回的信都取来!越快越好!”
“是!夫人!”张妈妈见主母神色凝重,不敢耽搁,转身快步离去。
屋内陷入了死寂,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出的噼啪声,格外刺耳。墨兰紧张地绞着手中的锦帕,帕子早已被冷汗浸湿。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梁夫人手中的素笺,仿佛要将那个“心”字看穿。林苏则垂眸静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脑中飞运转——能模仿笔迹到如此以假乱真的地步,还能打通庐州府衙伪造官文,这背后的势力绝非寻常。
不过片刻,张妈妈便捧着一个紫檀锦盒匆匆返回,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了锁扣。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张书信,都是梁晗刚寄回的家书。
梁夫人率先抽出。她飞快地翻阅,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心”字——点画规整利落,一笔一划都透着刻意的工整。她又从墨兰手中接连抽出几封,无论是给梁老爷的请安信,还是给丫鬟的情书,但凡出现“心”字,无一例外都是‘心’字,中间那一点向来拆作两点,左重右轻,微微倾斜,这般模样!
那些旧信上的“心”字,与今日私信上那个规整的单一点,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混账东西!”梁夫人猛地将手中的旧信拍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之前的疲惫、失望与愤怒,此刻尽数化为一种深沉的、令人脊背凉的惊惧。她看着那叠旧信,又看向私信上的假字,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竟然是伪造的!真的是伪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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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兰腿一软,险些栽倒,幸好林苏及时扶住了她。她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微弱:“母亲,那……那庐州府的官文也是假的?晗爷他……他到底在哪里?”
梁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执掌侯府中馈数十年,历经风浪,此刻虽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却渐渐稳住了心神。她缓缓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慌乱。
“能模仿晗儿的笔迹到如此地步,还能买通庐州府的官员伪造官文,这绝非寻常仇家或山匪能做到的。”梁夫人的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分析道,“寻常人要害他,要么直接绑票勒索,要么暗中下毒手,断不会费这般大的周折,还要造出他沉迷女色的假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墨兰和林苏,带着一种沉重的笃定:“这背后,定然牵扯着朝堂势力。而能有这般能量,又有动机让一个侯府嫡子悄无声息消失的,唯有——”
她缓缓吐出四个字,每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砸在墨兰和林苏的心头:“皇子之争。”
墨兰浑身一震,脸色愈苍白。她虽久居内宅,但也知晓如今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几位皇子各有势力,明争暗斗从未停歇。梁晗身为永昌侯府嫡子,又在朝中任职,若是不小心卷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墨兰心神摇曳之际,一直沉默的林苏忽然抬起头。她的眼神清澈而冷静,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透着一种越年龄的洞悉力。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让梁夫人和墨兰瞬间僵在原地:“祖母,母亲,若只是皇子之争,尚可分辨立场,权衡利弊,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愈锐利,一字一句地说道:“可若……不是皇子之间的争斗,而是父子之争呢?”
父子之争!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冰锥,狠狠刺入三人的心脏。梁夫人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连退半步,堪堪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她脸上的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墨兰更是惊得用手掩住了口,喉咙里出压抑的呜咽声。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皇帝与太子,或是皇帝与某个权势过重的皇子,之间的争斗!
“若真是父子相争,”林苏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剖析残酷现实的锋利,“无论父亲站了哪一边,或者仅仅是因为身份、职位而被卷入,都是取死之道。站儿子,是谋逆;站父亲,若儿子赢了,便是旧臣余孽,难逃清算。这根本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她看向梁夫人,目光灼灼:“所以,对方才要用这种方式。让父亲‘合理地’消失,而不是公然被杀。这既是对我们侯府的警告——不许再查,否则便是与天家为敌;也是一种‘保全’,或者说,是暂时不想将事情做绝,留有余地。”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烛火的噼啪声都消失了。窗外的风声呜咽,像是在诉说着这惊天的阴谋与绝望。
梁夫人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苍凉与决绝。她明白,曦姐儿的猜测,很可能就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个。梁晗卷入的,不是普通的政治倾轧,而是这世间最凶险、最无法站队的旋涡——天家父子之争!
“此事……到此为止。”梁夫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理智,“绝不可再对外人言,一个字都不能泄露!”
她看向墨兰和林苏,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对外,我们只能相信那封‘平安信’,相信晗儿是耽于女色,荒唐误事!所有的搜寻,必须立刻停止,所有打探来的消息,全部封存!我们要表现得……像一个对不成器儿子失望透顶、懒得再管的家族!”
“可是母亲,晗爷他……”墨兰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丈夫身陷险境而不管?
“没有可是!”梁夫人厉声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若真是那般局面,我们动得越厉害,他死得越快!整个永昌侯府都要跟着陪葬!现在,只有‘放弃’他,让他‘自然’地消失,才是对他、对家族……唯一的生路!”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又变得坚定:“我们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梁晗只是个沉迷温柔乡的荒唐子弟,不值得再费心思寻找。只有这样,才能麻痹暗中的敌人,也才能为晗儿争取一线生机——或许,他们只是想让他消失,而非一定要他死。”
墨兰看着梁夫人眼中的痛苦与决绝,知道她所言非虚。这是一个母亲最痛苦的抉择,也是一个当家主母最正确的抉择。她捂住脸,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充满了绝望与无力。
林苏站在一旁,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复杂情绪。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寻找梁晗的道路,将从明转暗,从浩荡转为蛰伏。她们不能再动用侯府的力量,只能在暗中悄悄打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场看似荒唐的闹剧,最终揭开了一个关乎天家秘辛、家族存亡的惊天阴谋。而永昌侯府,也被迫卷入了这场最凶险的权力游戏之中,前路茫茫,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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