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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有人围观,却无人出声。那家仆口中的“公子”——一个锦衣年轻人,正摇着折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沛然血往头上涌,几步冲了过去,挡在湘云面前,对那家仆沉声道:“阁下何必为难一个小娘子?买卖自由,不买便罢,为何毁人东西?”
家仆斜眼看着沛然身上的跑堂衣服,嗤笑道:“哟,一个跑堂的也来充英雄?这画丑如鬼画符,我替天行道,踩了便踩了,你能奈我何?”
湘云在沛然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算了沛然,别惹事……”
沛然也知道此时冲突极其不智,但看着湘云受委屈、心血被践踏,一股火气实在压不住。他深吸一口气,正想据理力争,忽然灵机一动。
他弯腰捡起那块被踩脏的画板,用袖子擦了擦,看着上面模糊的图案,朗声道:“阁下此言差矣。艺术之道,在乎心而不在乎形。此画虽简,意在笔先,神物外。你只见其形陋,安知其中不蕴含天地至理?如此粗暴践踏,恐怕不是‘替天行道’,而是‘有眼无珠’了!”
他这一番半文不白、故弄玄虚的话,倒是把对方唬得一愣。那家仆显然没什么文化,张了张嘴,没接上话。
摇扇子的锦衣公子挑了挑眉,似乎对沛然产生了点兴趣,走上前来,打量着他:“一个跑堂的,倒有些歪理?你说此画有神,那便由你来说说,神在何处?”
沛然顿时卡壳,他哪知道湘云画的是什么鬼……他硬着头皮,正想继续胡诌,湘云却突然从他身后站了出来。
她似乎被对方的无理和沛然的维护激起了脾气,也顾不得掩饰口音了,指着画板上那团模糊的墨迹,清晰地说道:“此非它物,乃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志!尔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她情急之下,直接引用了李白《上李邕》里的名句。此言一出,配上她那带着异样腔调却掷地有声的言语,竟让那锦衣公子和周围看客都怔住了。
现场一时寂静。那句诗中所蕴含的磅礴气势和凌云之志,与眼前这衣衫朴素的卖画小娘子形成了巨大反差,让人一时无法反应。
锦衣公子脸上的玩味渐渐收起,他仔细看了看湘云,又看了看沛然,眼神变得有些探究。他显然没听过这句诗(此诗应是李白后期见李邕时所作),但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凡。
“大鹏同风起……扶摇九万里……”他喃喃重复了一遍,折扇一合,“倒有点意思。罢了。”他瞥了家仆一眼,“走吧。”
家仆悻悻然地瞪了他们一眼,跟着主人离开了。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沛然长长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压低声音对湘云道:“我的姑奶奶,你吓死我了!怎么就把李白的诗蹦出来了?”
湘云也有些后怕,拍了拍胸口:“我那不是一时没忍住嘛……谁知道他听没听过啊?”
“幸好看样子是没听过。”沛然心有余悸,“以后千万小心。我们是在刀尖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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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闹,两人也无心再摆摊打工了。收拾好东西,准备提前回酒店。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蹲守毫无进展,反而差点惹上麻烦,这让两人都有些沮丧。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黄鹤楼正门,准备拐进小巷时,湘云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楼内。
此时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楼内巨大的题诗板上。许多诗板前都围着人,唯有一块位置颇高的旧诗板前相对冷清。
就在那一片金光摇曳中,湘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那块石板上。她猛地拉住沛然的胳膊,声音因极度震惊而颤抖起来:
“沛……沛然!你看!那块诗板!最上面那诗……作者……作者是……”
沛然猝不及防被她拉住,疑惑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夕阳的光线恰好变得清晰而明亮,将诗板上的字迹照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七律,笔力遒劲,气象雄浑。沛然的视线急扫过诗句,当最终落在诗末的署名上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止!
那署名,赫然是两个刺入他眼帘的字——
崔颢!
而那诗的第一句,正是他穿越千年也绝不会忘记的: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沛然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猛地抓住湘云的手,因极度激动而语无伦次:
“崔颢……是崔颢的诗!它已经题在这里了!那……那意味着……李白……李白他……”
他猛地转头,目光疯狂地扫向暮色中的长江和远山,声音因巨大的期待和恐惧而撕裂:
“李白他……马上就要来了?!”
巨大的兴奋和不确定性瞬间攫住了两人,让他们呆立在原地,望着那注定要名垂千古的诗篇,心脏狂跳,仿佛能听见历史车轮正在耳边轰然作响,朝着他们碾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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