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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一个口子总可以吧,能拿回一点是一点。”
恶童眺望夕阳,冷冷地说:“你会后悔。开了这个先例,你将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管不了那么多了。”百里决明咧咧嘴,“老子在徒弟面前夸了海口,怎么能丢脸?”
“你一定会后悔,百里决明。”恶童说。
男孩儿抬起手,对着夕阳张开手掌。一条缝隙在斜阳上生长,像老旧的红釉瓷器上长出了裂纹。有坚硬的东西徐徐破裂,纷乱的画面鸦羽一般在百里决明脑海闪过,灯火通明的偌大宅院,勾勒着火符的光明灯,许多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俯视他,低声说:“先天火法,天之骄子,他必将登顶道途,成为下一任大宗师……”他们的声音那样低沉,像某种神秘而古老的咒语。
无可名状的焦躁和愤怒袭上心头,他后退,逃跑,穿过高耸厚重的围墙,脚底踩上看不见尽头的青石板路。他看见院落后面爬着湿润青苔的深井,密密匝匝的头发在里面生长,有什么东西在那儿呼唤他。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百里决明皱起眉,想要抓住那一角却与它擦肩而过。裂纹停止延长,所有记忆刹那间离他远去,他重新睁开眼,好像从漫长的睡眠里醒来。没有人看见,他的眼眸深处,绽放了一朵妖艳昳丽的烈焰红莲。
前所未有饱满的灵力流淌全身,充盈奇经八脉。百里决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他试探着重启呼吸,手指抓握开合,背上的血肉蠕动,箭头和金钩被一枚枚挤出,哐当跌落在地上。
抬起眼看周围,色彩无比鲜艳,光线无比亮丽,所有人的动作都那么清晰。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见这些人的容颜,他们的表情纤毫之变都映入他的眼瞳,有人怜悯于寻微的红颜命薄,有人为袁氏大功弹冠相庆,更多人因他的死到临头而幸灾乐祸。
多么滑稽又可笑,鼠目何曾能见高山之雄伟?朝生暮死的虫子何能知浩瀚春秋?这一刻他终于触碰到他泯灭已久的过往的一角,力量恍若海潮汹涌涨落将他淹没。一寸寸直起身,封印内部山岳般的压力被他硬生生顶住,肩膀上无形的山体土崩瓦解,天穹上第一重封印出现裂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顽抗都是笑话。深沉的力量在胸腑中蕴蓄,他感到造物初生一般的狂喜。地上所有鲜血向他靠拢,血液凝成薄红的雾气悬浮在空中,他收掌,雾气聚集于他的指尖,他后背的伤口长出肉芽,细密合拢。
力量充盈的喜悦淹没了他,他抬起脸,笑容张狂又放肆。天穹上前两重封印玻璃一般龟裂,他的术法重新焕发活力。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他的术法与生俱来,他的火焰永不熄灭。他是天之骄子,天下无双!
弟子们的笑容凝滞住,“怎么回事……那个恶鬼,怎么可能再站起来!”
四方角楼光芒大盛,袁家在竭力修补原有的封印。与此同时,阵法瑰丽绚烂的符纹在天穹显现,第四重封印也即将完成。
他拉着谢寻微站起来,捂住谢寻微的眼睛,“闭上眼,接下来的场面,小仙女不能看。”
谢寻微乖乖将脸埋入百里决明的颈窝。
他搂住徒弟的腰,抬起右手,向世界张开手掌,好像万物都在他掌心。
虽千万人,皆蝼蚁耳。
“杀。”
没有过程,不需要诵读咒言,也不需要蕴蓄力量。
简简单单,只说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字眼,洗业金火,瞬间释放。
天地一下就寂静了,没有子弟们的叫喊和吵闹,也没有袁伯卿的嘶吼,那些恼人的喧闹都消失了,似乎所有东西都沉入了水下,时光哗啦啦地回溯,世界回到最原初的寂静。
火焰以百里决明和谢寻微为中心,摧枯拉朽狂怒着席卷天都,充盈方圆一里的每一个角落。百里决明的力量瞬时间包裹了这片区域,天枢宫、围绕宫殿的四方天街、弟子学舍、角楼枢纽,所有死物和活物被金红色的火光吞噬,被高温灼烧得扭曲。角楼下金箭划破长空,狰狞的鬼怪冲锋陷阵,刀刃与刀刃浴着鲜血相撞。他们同时被烈焰吞没,活人定格,钢铁蜷曲,最后统统散成了风中的飞灰。
当业火烧尽,地上辨不出尸体的痕迹,他们连骨头渣子都没有残留,变成灰烬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只有袁伯卿面目全非,浑身焦黑,躺在土中,袁氏传家的护体金印保下了他一条性命。
山腰下,姜若虚和姜问难在此地避难。年迈的老人抚着胡须眺望那一片汹涌火海,叹息道:“抱尘山的火法奥义,终于重现人间。”
谢寻微睁开眼,百里决明近在咫尺,完好无损。
他抚上谢寻微的后脑勺,用额头抵住谢寻微的额头。
“看,我没撒谎吧。天下没有人能打败你师父,”他笑容桀骜,“因为我,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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