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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月琴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儿子,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愤怒,更有一种掌控局面般的、冰冷的决绝。她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冰冷雕塑。
公寓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苏哲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沉重呼吸声。纽约的繁华与喧嚣被彻底隔绝,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一场因爱而生、却几乎要将爱摧毁的风暴,在无声地肆虐。
陈月琴背对着苏哲,身姿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拒绝。她望着窗外那片属于她的、奋斗半生才站稳脚跟的繁华世界,仿佛那是她不容侵犯的王国。
苏哲看着母亲透着疏离和固执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他知道,刚才那句“选妈妈还是选女朋友”的残酷追问,已经将母子关系逼到了悬崖边缘。他不能逃避,必须用尽全力,将自己的心声剖白,试图在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上,架起一座理解的桥梁。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妈妈。”
陈月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苏哲继续说着,语气里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有深深的感激和试图沟通的恳切:
“我一直特别敬佩您。您一个人在漂亮国打拼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都知道。您给了我最好的教育环境,让我站在您的肩膀上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我的优秀,离不开您的心血和栽培。我从来没忘记过您的辛苦,也……特别心疼您一个人在这边。”
这番话,触及了陈月琴内心最深处,也是最柔软的地方。她紧绷的背影似乎有瞬间的松动。她一生要强,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培养儿子上,苏哲的成就是她最大的慰藉和骄傲。听到儿子说“心疼”,她的鼻尖微微酸,但长久以来构筑的坚硬外壳,让她迅压制了这丝波动。
苏哲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更加沉稳,试图用理性与情感并重的方式说服她:
“妈,帝都现在不一样了,正在高展,机会非常多。未来的展前途,不会比这里少。我回去,不是放弃,是开拓。我会经常回来看您,您也可以随时回帝都看望我。距离不会隔断我们的亲情。”
他顿了顿,终于将话题引向了那个最关键的名字,那个在母亲眼中如同“祸水”般的存在:
“我不想因为距离,和黄亦玫分开。我更不想以后后悔,因为怯懦或者所谓的‘理智’,没有珍惜一个我真正爱的人,一段真挚的感情。我也不想您一直为我的感情生活操心、失望。”
他的话语真诚而坦荡,没有回避矛盾的核心。
“您放心,”苏哲的声音带着一种承诺的力度,“不管我在哪里,您永远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生活里,永远都有您最重要的位置。”
然后,他掷地有声地说出了整段话的核心,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妈,我回帝都,不是要放弃您。我是想……在实现自我价值、照顾您和珍惜感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他看向母亲那依旧僵硬的背影,问出了最终极,也最动情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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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培养我这么多年,呕心沥血,不就是希望我能幸福,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吗?对我而言,回帝都,就是我通往幸福的路。妈,我希望……您能成全我。”
“成全”二字,他说的很轻,却重若千钧。这不再是抗争,而是请求,是一个儿子在人生重要关口,对母亲自内心的、渴望得到祝福的恳求。
客厅里陷入了彻底的寂静。窗外的夕阳又下沉了几分,房间内的光线更加昏暗,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苏哲能看到母亲放在窗台边缘的手,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在挣扎,在消化他这一长串的肺腑之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苏哲的心悬着,等待着母亲的回应,期盼着哪怕一丝一毫的松动。
然而,最终。
陈月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暮色中,苏哲看不清她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震怒和尖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混合了失望、伤心和一种近乎悲凉的固执。
她没有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他,落在虚空的某处。
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斥责,没有争论,甚至没有一句回应。
她只是默默地,拿起放在沙上的手包,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般的沉寂。
然后,她迈开脚步,从苏哲身边走过,没有一丝停留,没有再看儿子一眼。
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一声声,像是踩在苏哲的心上。
“咔哒。”
公寓的门被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
那一声轻响,在苏哲听来,却如同惊雷。它宣告着,他这番掏心掏肺的沟通,最终,以母亲的无法接受和决绝离开,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母亲走了。
没有给他任何答复,也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苏哲一个人站在原地,僵立在那片越来越浓的黑暗里。窗外,纽约的灯火次第亮起,璀璨夺目,却再也照不进他此刻冰冷的心。
那条被他珍视的、深灰色的手工围巾,还安静地搭在沙扶手上,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这场亲情与爱情、控制与自由、过去与未来之间的,无声却激烈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帝都的午后,阳光透过美院画室的窗户,在布满颜料痕迹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丙烯颜料特有的味道。黄亦玫正站在画架前,专注地调和着颜色,画笔在画布上涂抹,试图捕捉脑海中那个在纽约机场、苏哲凝视她时,眼底深藏的温柔与不舍。那是她从纽约回来后,一直在尝试完成的画作。
就在这时,她放在旁边矮凳上的背包里,传来了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声音执着,打破了画室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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