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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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无处不在的苏哲（第1页）

日子像护城河的水，表面平静地向前流淌。黄亦玫与庄国栋的恋情，在外人看来，是一幅和谐般配的画卷。他体贴，她温婉，两人有着相似的艺术品味和看似契合的生活节奏。庄国栋对她很好，那种好是具体的，看得见的——记得她的生理期，会提前准备好红糖姜茶；在她加班时，会默默订好营养外卖送到公司；周末会精心策划看展或短途旅行。黄亦玫努力回应着这份好，试图将那段名为“苏哲”的过往彻底深埋，甚至自我催眠，那只是一场青春期的重感冒，如今已然痊愈。

然而，命运总喜欢在不经意间，投下一颗打破平静的石子。

那是在国贸一家格调高雅的云端餐厅，窗外是璀璨的cbd夜景。庄国栋刚刚完成一个重要的项目，心情颇佳，举杯向黄亦玫致意：“亦玫，这段时间辛苦你陪我熬夜改方案了。庆祝一下，也谢谢你。”

黄亦玫微笑着与他碰杯，气氛融洽。几杯红酒下肚，庄国栋谈兴更浓，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行业动态和未来的职业规划上。他眼神亮，带着一种男性对事业偶像特有的憧憬，忽然说道：

“说起来，我最近的奋斗目标更清晰了。你知道吗？我的新偶像就是那位——苏哲！”

“苏哲”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猝不及防地射入黄亦玫的耳膜。她正低头切着牛排的手猛地一僵，银质餐刀在盘子上划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心跳在瞬间漏跳了一拍，随即如擂鼓般狂跳起来，血液似乎一下子涌向头顶，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愣愣地看着对面一脸兴奋的庄国栋。

他……怎么会突然提起他？偶像？

庄国栋完全没有察觉到黄亦玫的异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表达欲里：“真的太厉害了！你看他，年纪轻轻，斯坦福背景，在华尔街做到顶尖，现在又响应号召回国，又是经济顾问，又是开公司投资新兴产业，还在名校开课！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实现了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完美统一！”他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钦佩，“他的几次公开演讲和访谈我都反复看了，逻辑清晰，视野宏大，对未来的判断精准得可怕”

黄亦玫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庄国栋后面滔滔不绝的赞美，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他不知道！庄国栋根本不知道苏哲是她的初恋！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只字片语，那段过去是她决心封存的秘密领地，不容窥探，更不容与现在的生活产生任何交集。

“亦玫？你怎么了？脸色有点白。”庄国栋终于注意到她的沉默和失神，关切地问道。

黄亦玫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僵硬的笑容，迅低下头，假装被牛排的筋络难住，含糊地应道：“没……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你刚说他……是叫苏哲对吧？确实……挺厉害的。”她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疏离感。

她用了“挺厉害的”这样中性而客套的词语，试图将那个名字重新推回到公众人物的安全距离。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听着现任男友用如此崇拜的语气谈论那个她曾深爱又最终带着恨意放手的前任，这种荒诞而错位的场景，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别扭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耻辱。仿佛她小心翼翼隐藏的伤疤，被人无意中揭开，而那个人还在赞叹伤疤的形状“独具美感”。

庄国栋显然没有领会到黄亦玫复杂的心绪，反而因为找到了“共同话题”而更加兴致勃勃。他向前倾了倾身体，语气热切地抛出了一个更让黄亦玫心惊肉跳的提议：

“对了！下个月在金融街那边有个高级别的经济峰会，我们公司好不容易弄到了两个参会名额。听说苏哲是主旨演讲嘉宾之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能近距离听到他分享最新观点，说不定还能在会后交流环节跟他说上几句话！”他越说越兴奋，眼睛闪着光，“亦玫，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吧？也感受一下顶尖精英的气场，开阔下眼界。”

黄亦玫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清华园里的初遇，后海小院的依偎，越洋电话里的争吵，毕业画展上的心碎，以及那本被她塞在床底、落满灰尘的纸箱……让她以庄国栋女伴的身份，去“认识”那个对她而言早已刻骨铭心、如今却形同陌路的苏哲？去听那个曾让她魂牵梦萦、也曾让她痛彻心扉的声音，在台上侃侃而谈宏观经济？

不。绝对不行。

那无异于一场公开的、缓慢而残忍的凌迟。她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面对那种场景——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他，而身边是毫不知情、满怀崇拜的现任男友。那会将过去与现在扭曲地拧在一起，将她置于一个无比尴尬和痛苦的境地。

几乎是出于本能般的自我保护，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开口拒绝，语气是罕见的生硬和直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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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反应如此迅和坚决，让庄国栋都愣住了，脸上的兴奋表情凝固了。

黄亦玫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且理由充分：“我对这种经济峰会没什么兴趣，听着也枯燥。而且那段时间我们公司正好有个项目要赶进度，估计要经常加班，实在抽不出时间。”她甚至刻意带上一点撒娇的口吻，“你自己去吧，回来跟我讲讲见闻就好。”

庄国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失望。他以为她会为他高兴，会愿意分享他接触高端人脉的机会。但黄亦玫给出的理由——工作忙、没兴趣——听起来也合情合理。他最终没有勉强，只是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好吧，那太可惜了。那我只好独自去膜拜大神了。”

黄亦玫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却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沁出了一层薄汗。她成功地回避了这次可能引爆她所有隐藏情绪的会面，但内心深处，一种更深的不安开始蔓延。苏哲这个名字，像幽灵一样，开始以另一种方式，悄然侵入她现在的生活。

如果说庄国栋的崇拜还属于私人领域的冲击，那么在工作环境中，“苏哲”这个名字的出现，则更像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让她无处可逃。

黄亦玫所在的设计公司，客户不乏金融、科技领域的新贵。有时，在项目讨论会上，当客户方代表为了彰显自身实力和眼界，会不经意地提起：“我们这个项目的愿景，是希望能达到‘哲略资本’投资的那种级别……”

或者，年轻一点的同事在茶水间闲聊，谈论成功学与人生榜样时，也会有人感叹：“哎，你们看没看苏哲最新的专访？那才叫开挂的人生！长得帅，智商高，还那么有家国情怀，简直就是小说男主照进现实！”

甚至，有同事在分享会用的ppt模板时，都会开玩笑说：“这排版，这逻辑，有点苏哲演讲那个范儿了啊！”

每一次，当那个名字不经意地钻进耳朵，黄亦玫都会感到一阵细微但清晰的心悸。她就像一只受过伤的小兽，对特定频率的声音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但她不能流露出任何异常。她只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听到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遥远而陌生的公众人物。

当同事热情地将手机上的苏哲采访视频递到她面前，问她“亦玫，你看是不是很帅很有魅力？”时，她只能飞快地瞥一眼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然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敷衍道：“嗯，是挺成功的。”然后迅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设计软件的新功能是怎么用来着？”

当团队头脑风暴，有人提议参考“苏哲投资过的某某公司的品牌设计风格”时，她会立刻提出反对意见，找出各种专业理由，论证那种风格与当前项目的不匹配性，态度坚决得甚至有些反常，直到提议被否决，她紧绷的神经才能稍稍放松。

她成功地在她现有的社交圈里，营造了一种“对苏哲不感兴趣也不了解”的假象。她从不参与任何关于他的讨论，如果无法避开，就用最简短的“是吗”、“哦”、“不太清楚”来应对。她将自己与那个名字有关的一切记忆和情感，牢牢锁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钥匙则扔进了时光的深海。

夜晚，黄亦玫独自站在家里的阳台上，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的光河。城市依旧喧嚣，她的内心却感到一种深刻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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