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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是什么?在黄亦玫最初的幻想里,或许是灵魂的共鸣,是风雨同舟的壮阔。但真实落地到与方协文的婚姻里,她现,婚姻更像是由无数个琐碎细节编织成的巨大网络,每一个线头都牵扯着耐心、理解和日益稀薄的爱意。而方协文那些根深蒂固的生活习惯,就是这张网上最顽固、也最令人无力的结节。
这间本就不大的出租屋,因为方协文无处不在的“随手”,而显得更加拥挤、混乱,并且永远处于一种“未完待整理”的疲惫状态。
玄关:无序的开端
每天,当方协文用钥匙打开家门,那“哐当”一声,仿佛不是钥匙转动锁孔,而是他卸下所有“外部秩序”的信号。那双陪伴他奔波了一天的、或许还带着尘土气息的鞋子,会以一种极其随意的姿态,被甩脱在玄关正中央。左脚可能歪向左边,右脚则斜在右边,像两个疲惫的、放弃了所有仪态的士兵,bog了进出的主要通道。
黄亦玫说过无数次。
“协文,鞋子放进鞋柜里,就顺手的事,不然容易绊倒,看着也乱。”
她会把鞋柜门打开,指着里面空着的格子给他看。
方协文的反应总是带着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歉意和保证:“哦哦,好的好的,知道了,下次注意,刚才太累了没留意。”他甚至会当着她的面,弯下腰,把那两只鞋子捡起来,规规矩矩地并排放入鞋柜,动作带着一种刻意表现的“改正”姿态。
然而,“下次”永远会重演。那两只鞋子,依旧会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出现在玄关的各个角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所有的提醒和期望。黄亦玫从最初的耐心提醒,到后来的无奈叹息,再到最后的沉默。她不再说了,只是每天在进出时,默默地弯腰,将他那双,有时甚至还有婆婆乱放的布鞋,一起捡起,塞回那个容量本就不大的鞋柜。这个简单的、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像一根极细的针,每一次弯腰,都在她心上刺下一点微不可察的厌倦。
客厅与餐桌:杂物的殖民地
走进客厅,更像是进入了一个“方协文物品临时停放区”。
那个不大的、布料已经磨损的沙,本应是家人休憩的地方。但此刻,扶手搭着他昨天穿过的、带着汗味的衬衫;角落堆着几个拆开后压扁、但还没扔掉的快递纸盒,上面印着不知名电子元件的ogo;沙垫的缝隙里,可能还塞着一两份他带回家、说要晚上看的项目文件,纸张边缘已经卷曲。
那张兼作书桌和餐桌的折叠桌上,状况更是惨烈。早餐用过的碗碟可能还残留着食物干涸的痕迹,与他的笔记本电脑、几支散落的笔、一个空的矿泉水瓶、甚至还有女儿偶尔扔上去的咬胶玩具争夺着有限的空间。吃剩的水果核用纸巾包着,放在桌角,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主动将其丢弃的指令。
黄亦玫跟在他身后收拾,像一个无声的、永不停歇的清洁工。
“协文,快递盒子拆完就顺手扔到楼道垃圾桶吧,放在这里占地方。”
“文件不看的时候收到文件夹里,不然容易弄丢或者被孩子撕坏。”
“碗筷用完就洗了,放着招蟑螂,而且下次用的时候还要再洗一遍,更麻烦。”
她的声音,从清晰到疲惫,到最后只剩下机械的陈述。
方协文的回应永远是那句万金油:“好,知道了,我这就弄。”或者,“等一下,我忙完手头这个就收拾。”那个“等一下”,可能是一小时,可能是一晚上,也可能直到黄亦玫自己忍无可忍动手收拾,都永远不会到来。他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深植于行为模式中的惰性和拖延。在他的成长环境里,生存是第一位,整洁和秩序或许是种奢侈,或许根本不被视为重要的事。他无法理解,这些“小事”为何会让黄亦玫如此在意,甚至上升到“尊重”和“共同维护”的高度。
厨房与水槽:拖延的温床
厨房是重灾区。方协文如果半夜回家自己弄点吃的,用过的锅、铲子、碗筷,会理所当然地泡在水池里,美其名曰“泡一下好洗”。然而,这个“一下”往往持续到第二天黄亦玫准备做早餐时。凝固的油污黏在瓷器表面,需要更费力地刷洗。水槽里堆积的不止是餐具,还有那种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家务劳动带来的窒息感。
垃圾袋满了,他视而不见,甚至会巧妙地将新的垃圾挤压在已经隆起的袋口上方,形成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直到黄亦玫闻到异味,或者垃圾多到散落出来,才会被他“现”,然后他依然会带着那副“我正要去扔”的表情,拎起袋子。
无声的消耗与黄亦玫的妥协
长期下来,黄亦玫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她所有的交代,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回应和改变。争吵吗?为了这些“鸡毛蒜皮”?显得她小题大做,不近人情。而且,她太了解方协文了,他会道歉,会保证,但骨子里的行为模式不会变。这种认知,比争吵本身更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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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跟着收拾。
她像一个影子,默默游移在这个空间的各个角落:
在他身后,把鞋子归位;
在他离开沙后,将衣物挂起,纸盒扔掉,文件理好;
在他放下碗筷后,挽起袖子,清洗那池中的“历史遗留问题”;
在垃圾满溢时,默默系紧袋口,拎下楼。
她的整理,不是在维护一个家的整洁,更像是在不断地清理一场永无止境的、由一个人制造出来的混乱。这种单方面的、看不到回报的付出,极大地增加了她精神上和体力上的负担。家,这个本应提供休憩和安宁的港湾,对她而言,成了一个需要持续不断投入精力去维持基本秩序的战场。每一次弯腰捡起乱放的物品,每一次清洗他留下的污垢,都在一点点地消耗着她对这段婚姻的热情,滋生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拖延感——不是拖延家务,而是对生活本身,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倦怠。
她看着那个在电脑前“努力奋斗”的丈夫,看着他因为创业压力而紧锁的眉头,她无法再去苛责这些“小事”。她只能将那份不适、那份对秩序和美的渴望,深深地压下去,告诉自己:“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习惯了,他压力也很大。”
于是,混乱、整理、再混乱、再整理……成了这个家里无声的、压抑的循环。黄亦玫在其中慢慢磨损着自己,而方协文,或许永远都不会真正明白,那些他随手放下、又被妻子默默收起的杂物,究竟带走了什么。那不仅是空间的整洁,更是一个女人对婚姻生活最基本的、关于共同承担和彼此体谅的期待。
日子,像一盘被按下了单曲循环的磁带,在这间不大的出租屋里,日复一日地播放着同一段旋律——方协文的“忙”,和黄亦玫的“撑”。
清晨六点半:寂静的战场
天色还未完全亮透,城市尚在苏醒的边缘。黄亦玫的生物钟已经替代了闹钟,在女儿出第一声细微的哼唧之前,她便已然清醒。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在黑暗中静静躺几秒,听着身旁方协文沉沉的、带着疲惫的鼾声,然后才像解开一道精密锁扣般,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第一站是厨房。烧上开水,准备冲泡奶粉。动作轻得像猫,生怕那烧水壶的鸣笛或是杯碟轻微的碰撞声,会惊扰到里间可能还在睡的婆婆,或是身边这个需要“充足睡眠以应对一天工作”的丈夫。
孩子醒了,不是大哭,而是那种预示着即将大哭的、不耐烦的咿呀。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进卧室,将女儿抱起来。喂奶,拍嗝,换下沉甸甸的尿布。这一套流程,她做得行云流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流水线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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