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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我听张大哥说刑部复核林默的案子,最终给孟苒定了个私相复仇,本该无罪,不过她又受李员外所告,需在狱中服役半年才放她回家。”
原来是说这个,叙白差不多都忘了孟苒的模样了,哪还记得替她申辩。不过他看着她斜阳里透亮的笑脸,决定居了这份“功”,笑着点头,“不必谢。”
经她这一提,他倒想起来摸了锭银子递去,“既然你家的药铺开了张,就劳烦你替那孟老爹抓些药交给周嫂,他们是邻里,一向交情深厚,大概肯照料孟老爹。”
九鲤不肯受,“嗨,我们家就是开药铺的,还要你破费什麽?”
“上回你跟庾先生提过,他不是不许你白抓药给人?不过是钱,没什麽好计较的,你何必惹他生气?”
马车赶来了,他迟迟不收回手,九鲤只得接了来,望着他登舆。他坐定了,又将门帘撩开,笑道:“我今日说请你们到我家中做客可不是客气话,过两日就给庾先生下帖,你千万要来。”
她握着银子连连点头,忽然觉得他那笑脸有些孩子气,叫人不能不满足他的要求,自然而然就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她朝前走到铺子里来,见庾祺站在柜後低着头拨算盘,便将那锭银子搁在柜上,“这下总能给孟家老爹抓药了吧?”
庾祺猜到是叙白给的,瞥那银子一眼,没擡头,“还给人家。”
“为什麽?”
“你为什麽要平白无故收别人的钱?”
她乜一眼,“这又不是给我的!是人家出钱请我给孟老爹抓药。您的心不善,还不许别人做好事麽?”
他哼笑着,“齐大人日理万机,会有空闲理会这些蝼蚁之人的事?”
九鲤有时真是看不懂他,对叙白分明处处透着不喜欢,偏要写信给老太太。想来这份矛盾大概连他自己也是弄不清的,往往人都是这麽稀里糊涂过活。
她伸去胳膊,轻轻拨弄算盘珠子,低着脸,“看您把人说得,人家在孟苒的事上也算尽心了,不然那孟苒胡乱给那王大人一定罪,岂不误了她的性命?这回好了,我听张大哥说不过关她几个月,到时候就放出来。”
庾祺擡起头,举起算盘一扬,歘一声,各子归零,他却没分辩什麽,只拿过银子,“要抓什麽药?”
“我不知道,我没看出他是个什麽症结。”她两肘抵在柜上,托着讨好的笑脸,“不如您去给看看?”
他冷笑着,“我没那样的好心。”
九鲤料到他会这麽说,也并不抱什麽期望,她将双眉轻轻往上一提,撇下嘴也就罢了。
没曾想次日清早,九鲤吃过早饭回房睡回笼觉,因睡不着,坐在榻上推开窗,就见庾祺从对过东厢房出来,穿着身鸦青圆领袍,脚套黑丝履,像是要出门。她正欲问,庾祺倒先朝她招了下手,她一笑,忙跑出去,绕到对过,杜仲可巧也从前院进来,回他说已雇来了马车。
“雇了马车?叔父大清早要上哪去啊?”
庾祺不答,漫不经意地朝她睨下眼,“你去不去?”
管他哪里去呢,反正同他出门去逛逛也巴不得,她重重点头,马上要回房换衣裳,怕他不等她,一步三回头,“要等我噢!”
出来却不见人,她忙跑到铺子里,看见他在和丰桥交代话,心弦一松,欢欢喜喜先上了马车等他。
杜仲早背着药箱坐在里头,她坐在对过问:“咱们是往哪去?”
“不是去替孟老爹看诊麽,你不知道?”
“叔父昨日还说不管呢。”
“齐叙白不是给了银子?师父早起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反正那锭银子看诊抓药都有宽馀。”
九鲤心头高兴,却翻着眼皮,“还没诊过呢他就知道会有宽馀?”正好庾祺钻进车来,她忙迎着他甜甜一笑,“叔父。”
那平安巷离琉璃街约莫个把时辰,九鲤在车里晃得直瞌睡,不管不顾地便将个脑袋搭在庾祺肩上,庾祺斜瞥她一眼,也将眼阖上,靠在壁上假寐。然而她身上甜丝丝的玫瑰香总往心里钻,想睡也睡不着,他只得又将眼睁看,斜睨见她两排浓密卷翘的睫毛,帘子漏进来的一点光斑在她眼皮上直跳,使她睡不安稳,他便横出胳膊将那帘角拽着,像在搂抱着她。
经过荔园门口,有些闹哄哄的动静,吵醒九鲤,她撩开小窗帘子一瞧,见是好些泥瓦木花匠推着小车出入,看来是在装潢。难道这园子还真给上回那个楚逢春买下来了?
她狐疑着放下帘子,瞥眼一看,庾祺肩头湿了一片,想是自己流的口水。她不好意思地摸出帕子搽了嘴,又替他搽衣裳。杜仲在对过嘿嘿直笑,她便将帕子朝他脸上扔去,狠剜他一眼。
及至孟家,先去寻了周嫂,一同去孟家给孟老爹瞧病,那孟老爹睡在床上,两眼木怔怔地睃着几人,“小苒呢?她到底上哪里去了?怎麽这麽些日子了还不回家?”
周嫂忙笑道:“不是跟您老说了嚜,小苒姑娘去人家大户里做活计去了。”
“什麽活计要做这些日子?”
“人家是结亲,好些东西要赶在喜期前做出来,所以暂留小苒姑娘在府里。您老别担心,小苒姑娘去时和我交代了,叫我代她照管您,小苒姑娘是去赚大钱去了,您看,她在外头给您请了神医,今日来给您瞧病的。”
说着让开请庾祺诊脉,诊过倒无大碍,只是人常瘫在铺上不得活动,所以这病那病的便寻上门来了。
他起身道:“就是下半截动弹不得,能动的地方也要日日动一动,既是筋骨,就要舒展,还要常到屋外去晒晒太阳。”
周嫂请着几人走出来,一面作难道:“他是半身瘫痪的人,就是我和婆母两个人时时在家,也弄不动他啊。”
九鲤钻到前头来,“周嫂,你丈夫不是打家具的麽?会不会打车撵?要是会打,我出钱打一张给孟老爹使,他进出活动不就便宜了?”
说着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来,要递去,又扭头看看庾祺脸色,轻哼一声,“我使的是自己的月钱,大不了我这月少买些零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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