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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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第3页）

我的沉默与顺从，不过是为了降低她们的戒心，为我赢得更多观察和思考的空间。

与元黎儿的“交流”，依旧缓慢而艰难。她像一本被撕掉了很多页的书，我只能从偶尔掉落的只言片语中，尝试拼凑她的故事。

一次，在她递给我一块巧克力时，指尖冰冷得异常。

我下意识地轻声问：“冷吗？”

她猛地缩回手，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这个普通的词语触发了某个恐怖的开关。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压抑的丶小动物般的呜咽。

过了很久，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碎片般地说：“……水……好冷……不想……再下去……”

另一次，天空中掠过一架飞机的轰鸣声。

她突然擡起头，灰霾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整个人蜷缩得更紧，喃喃道：“……飞走了……都飞走了……不要留下我……”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结合她抑郁症和自杀未遂的背景，在我脑中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而令人不安的图景：可能与水有关的创伤，可能与被抛弃的极度恐惧有关。

而她的父母将她送来这里，是出于无奈，还是某种更复杂的丶甚至冷酷的动机？这座疗养院，对她而言，是庇护所，还是另一个形态的囚笼？

我没有追问。

我知道，对于她这样脆弱的灵魂，任何直接的探询都可能是二次伤害。

我只是在她颤抖时，默默地坐得更近一些，用我自己的存在传递一种无声的陪伴。

尽管有元黎儿那点微弱的甜食作为补充，长期的半饥饿状态和不合脚鞋具造成的持续不适，还是让我的身体发出了抗议。

我变得比以前更加消瘦，脸色苍白，时常感到头晕和精力不济，脚步因为拖鞋的挤压，有时会不自然地跛行。

霍金斯夫人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我的“病情”。她加大了某种镇静药物的剂量，美其名曰“稳定神经系统，改善躯体化症状”。

这种药片会让我的思维变得更加迟缓丶粘滞，视野边缘时常出现模糊的色块或移动的阴影，并且伴有强烈的嗜睡感。

我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层越来越厚的玻璃後面，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扭曲，内心的那面镜子也仿佛蒙上了水汽，映照出的影像失真而朦胧。

我努力抵抗着这种意识的模糊化，拼命抓住那些观察到的细节和与元黎儿之间脆弱的联结，将它们作为保持最後一丝清醒的锚点。

我知道，一旦彻底迷失在这片药物带来的迷雾中，我可能就真的永远沦为伯父期望的那个“温顺的丶可控制的傀儡”了。

一个周三的下午，通常不会有访客的日子，护士却通知我会客室有人找我。

不是林先生，也不是母亲。

我带着疑惑走过去，看到一个穿着朴素丶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

他看见我，立刻站起来，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一种莫名的期待：“关……关芮先生？“

我戒备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搓着手，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我是，我是元黎儿家的司机，老陈。黎儿小姐进去後，她父母就几乎不闻不问了，我，我偷偷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可是他们不让我见她……”

他的话语有些混乱，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我心中一凛。

他继续说道：“黎儿小姐她，不是简单的抑郁症！她出事前，好像发现了她父亲公司里什麽见不得光的事情，跟她父母大吵一架，然後才想不开的，我总觉得，把她送到这里来，不像治病，倒像是，像是把她关起来！”

老陈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元黎儿的抑郁和自杀未遂，她的父母，难道和我的伯父一样，为了某种利益或掩盖丑闻，将自己的女儿囚禁在这座“疗养院”里？

老陈塞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先生，我看得出来，您和黎儿小姐关系好像不错。求求您，有机会照看一下她。如果有什麽不对劲，打这个电话找我！”

他说完，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匆匆离开了。

我攥着那张纸条，手心渗出冷汗。

元黎儿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看来这座圣约翰疗养院，似乎并不仅仅是治疗精神疾病的地方，它更像是一个流放地，一个用来囚禁“麻烦”和“知情者”的丶披着合法外衣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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