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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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话到嘴边咽回去（第1页）

按下东山寨里尚和平操练那群乌合之众不表，单说那下了山的伍万。

伍万离了东山险峻，一路踏雪而行，倒是顺畅。他心中惦记着尚和平的托付，更盘算着自家前程，脚下不免加快了几分。两个亲信紧随其后，三骑踏破山路积雪，溅起碎琼乱玉。

眼看日头偏西，远远已能望见下和尚窝堡那熟悉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屋顶轮廓，以及堡子口那棵标志性的、光秃秃的老槐树。

正当他准备策马转入通往堡子的乡道时，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和清脆的驼铃声从南边岔路传来。

伍万勒住马缰，眯眼望去，只见一支规模不小的马队正踢踏行来，打头的是几匹健马，后面跟着十来头驮着货物的骡子和一辆马车，正是从旅顺口返程回来的马燕来的驼队！

伍万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放缓了度。马队渐近，他也认出了端坐马上、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精悍之色的马燕来。

因为韩文耀走门路的关系，两人在刘家沟镇上打过照面，虽无深交，却也彼此认得。

几乎在同一时间，驼队中间，一个用破旧皮帽紧紧裹住头脸、刻意缩在一匹驮马旁的身影，猛地将头埋得更低，心中叫苦不迭——正是李文焕！

他认得伍万！当初他被掳上东山寨，虽未直接与伍万打过交道，却也远远见过两次，他这人记性好，过目不忘。

当时就知道这姓伍的官差与东山土匪滚地雷关系匪浅，这也是他只管低头逃命，不敢真去报官的原因——他也不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也不知道陷阱和危机在哪里，总之，官匪都躲着吧。

此刻狭路相逢，他生怕被伍万认出，让东山知道他潜逃在此，坏了北上奉天的计划不说，还可能引来土匪，丢了性命。只得尽力遮掩，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缩进那破皮袄里。

马燕来自然也注意到了伍万审视的目光，他目光锐利，扫过伍万的随从，顺势跟上伍万目光的方向，自然就瞥见了自家队伍里李文焕那略显突兀的躲藏姿态。

他心下有些疑惑，这伍万是刘家沟镇上的官差，此刻怎会在此？而且李文焕似乎很怕被他看见？难道是如之前大哥程万山所说，李文焕不敢报官，果真是因为官匪勾结？

不过马燕来是常走江湖的老手，深知多看多听少问的道理，面上依旧带着惯常的、略显疏离的笑容，在马上拱了拱手：“呦，这不是伍爷吗？真是巧了，在这荒山野岭也能碰上。”

伍万也笑着回礼：“马爷，许久不见，这是打南边回来了？一路辛苦。”

他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驼队，在李文焕那蜷缩的身影上略微停顿了一瞬，并未多想，随即移开。

伍万认得这是马燕来的驼队，也知道马燕来与程记大车店有往来，此刻既然碰上了，又是去大车店捎信，便顺水推舟道：“马爷这是要往程记大车店投宿？正好，伍某也要去九爷那里讨杯酒喝，不如同行？”

马燕来哈哈一笑：“那敢情好！伍爷请！”他心中虽有疑虑，但伍万是官面上的人，又主动示好，他自然不便拒绝。

于是，两帮人马合为一处，蹄声杂沓，驼铃叮当，踏着夕阳的余晖，缓缓走进了下和尚窝堡，径直来到了程记大车店门前。

程万山早已听得伙计通报，迎了出来。

见到马燕来返程，他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马爷！可把您盼回来了！一路辛苦，快屋里请，炕头早给您烧得热乎了！”

话音刚落，又瞧见了与马燕来并辔而来的伍万，程万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立刻又换上更热情三分的笑容，“哎呦！万官差，什么风把您这贵人也吹到我这小店来了？快请进，快请进！真是蓬荜生辉啊！”

“九爷客气，叫我伍万就行。”伍万有了尚和平的交情，主动放低姿态。

“伍爷！看您客气的，屋里请。”程万山虽然不知道伍万忽然的近边是什么原因，但总归肯定是有原因的，也就就坡下驴，不逞口舌之争。

程万山一边将众人往里让，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驼队，当看到那个刻意低着头、裹得严实的身影时，心中了然——李文焕果然跟着回来了。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让马燕来的驼队从旅顺口回程的时候，捎带李文焕向北去奉天府，只是初五的时候，被算盘张和拍地缸那两个土匪头子来“拜年”一搅和，不得已才让李文焕临时跟着马燕来往南边旅顺口避了一阵风头。

当下，程万山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将马燕来、伍万连同他们带来的伙计、亲信都妥善安排。

马匹、车辆自有店里伙计牵去后院马厩好生照料。表面上，伍万是官身，马燕来是过往客商，程万山都要热情接待，不能失了礼数。

晚饭就摆在正屋那间宽敞的堂屋里。地桌上摆满了关东地界常见的硬菜，一看就是招待贵客的标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粉条，油光锃亮；一盘切得厚实的酱牛肉；一碟子金黄喷香的炒鸡蛋；还有自家腌的酸菜，滴着油珠儿，看着就开胃。烫好的烧刀子用锡壶装着，散着浓烈的香气。

马燕来感受到拜把子大哥的掏心掏肺；伍万心下满意，也自然和程万山更亲近了一些。

程万山作为主人，居中作陪，马燕来和伍万分坐左右。酒桌上，推杯换盏，表面上看是一团和气。

程万山问起路上的见闻，马燕来讲着南边旅顺口的新鲜事，伍万则打着官腔，说着刘家沟镇上的琐碎。

三人各怀心思，话里话外都留着分寸。程万山惦记着李文焕和尚未解决的麻烦；马燕来对伍万的出现和李文焕的躲闪心存疑虑；伍万则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完成尚和平的托付，并观察这大车店内的情形。

一时间，酒桌上气氛看似热络，底下却暗流涌动，许多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只化作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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