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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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疯婆子五姑娘（第1页）

一脸横肉、鼻梁长痣的汉子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尚和平，见不是王大富、王二贵，而是个生脸孔，怔了一下，随后啐了一口浓痰：“你他妈是哪棵葱？王老抠呢？让他滚出来说话！”

尚和平赶紧拱了拱手，陪着小心道：“这位爷，您息怒。小的是程记大车店的伙计，奉了东家之命，来接我们家九奶奶回府。王老爷子……他一早就出门了，真不在家。您看这……”

“不在家？”疤脸汉子狞笑一声，露出满口黄牙，“跟三爷我玩这躲猫猫是吧？行啊！父债女偿，天经地义！把他闺女交出来！那个锁着的疯婆娘我们嫌晦气，不要！把那个叫喜兰的小丫头片子交出来抵债！”

说着，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就要推开尚和平往里硬闯。

尚和平脚下微微一个趔趄，看似被推得站不稳，实则肩膀一沉，暗劲一顶，巧妙地把那股蛮力给卸了，没让他立刻冲进去。

“爷，爷您别动火，别动火！”尚和平继续周旋，语气愈谦卑，“欠债还钱，那是正经道理。可这直接抓人……是不是太急了点？能不能再宽限两日？我们程记大车店的程九爷，说不定能帮着想想法子，周转周转……”

“宽限你奶奶个腿儿！”疤脸汉子彻底不耐烦了，一把揪住尚和平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小兔崽子，给你脸了是吧？再敢拦着，信不信三爷我先给你放放血？！”

就在这剑拔弩张、眼看要动手的节骨眼上，西屋那扇紧锁的门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沉重闷响！像是有人用尽了全身力气，用肩膀或者额头狠狠撞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一个嘶哑得几乎破音、却又带着一股子冻土崩裂般决绝力量的女声，一字一顿，清晰地穿透了厚厚的门板，砸在院子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谁——敢——动——我——妹——？！”

这一声，不像人声，倒像是受了致命伤的母狼，在守护幼崽时出的最后咆哮。

疤脸汉子和他身后那两个跟班，显然没料到这一出，都被这突如其来、充满狠厉的质问弄得一愣，揪着尚和平衣领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尚和平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仿佛被重锤敲在了心口。

他能想象到，那姑娘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积攒了多久的愤懑，才能撞出那样一声闷响，喊出这样一句话。

为了护着妹妹，她把这七八年积攒的死寂和绝望，都化成了这一声怒吼。

院门口一时间竟诡异地静了一下。

疤脸汉子回过神来，觉得在手下面前被个锁着的女人唬住，面子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朝西屋方向啐了一口：“呸！疯婆子，号什么丧！等会儿连你一块儿收拾！”说着又要往里冲。

“这位三爷！”尚和平猛地提高了声音，不再一味示弱，眼神也锐利了几分，“您也听到了！王家不是没人！五姑娘这话在理，父债子偿还说得过去，逼卖女儿，走到天边也没这个道理！再说了，您今天要是硬闯进去抢人，闹出人命来，得不偿失吧？江湖上混，总得讲点规矩！”

疤脸汉子脚步一顿，斜眼瞪着尚和平：“你小子到底想咋地？”

“简单！”尚和平趁热打铁，“三天！就按你们说的三天！容我们想办法筹钱！三天之后，若是还不上，你们再来要人，我们绝无二话，但要是现在硬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疤脸汉子腰间的家伙，声音压低，却带着寒意，“程记大车店前几天刚撂倒了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活的死的都送官了。我们九爷说了，谁再敢动他店里的人，或者跟店里有瓜葛的亲眷，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梁子！三爷，为了笔印子钱，把‘程九爷’往死里得罪，值当吗？”

“程九爷”三个字显然颇有分量。

疤脸汉子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在尚和平脸上、西屋门板和王家姐妹之间来回逡巡。

他掂量着，为了王老抠那点烂账，跟刚刚灭了“毛围脖”一伙、风头正劲的程记大车店死磕，确实不划算。都知道这王家五姑娘是个“疯子”，宁死不屈的主，真逼急了出人命，上面怪罪下来也麻烦。

再说，自己三个人，院子里男丁有四个，眼前这个光头和尚虽然清瘦，个头确实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硬来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

“行！”三爷咬了咬牙，指着尚和平的鼻子，“小子，三爷我给你这个面子，也给程九爷个面子！就三天！三天后的这个时候，要是见不到钱……”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门后的喜兰，“老子直接把人带走！走！”

三条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大富把院门重新关上，插好。

王二贵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喜兰“呜呜”哭了出来，后怕地抹着眼泪。

王喜莲也抱着秀儿，面色阴沉，沉默着不说话。

是啊，说什么呢，这样的爹，这样的王家一辈子了，就连自己嫁给程万山也是因为自己爹赌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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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和平却没放松，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寂静下来的西屋木门。

他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隔着门板，放低了声音，尽量温和地说：“五姑娘，没事了，土匪走了。你……你还好吗？刚才撞那一下，要不要紧？”

门里一片死寂，过了好半晌，才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吸气声，然后是那个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简洁：“……死不了。”

尚和平心里莫名地一揪。这姑娘，把自己包裹得像块石头。

他转身对惊魂未定的王大富和王喜莲说：“九奶奶，大富兄弟，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和秀回大车店。这里不能再待了，这些人既然摸来了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五姑娘和六姑娘也得想办法安置，不能再留在这险地。”

王喜莲连连点头：“对对对，赶紧走！一起走！这地方俺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不能都走了。带六妹妹一起走，我留下。”西门里王喜芝说道。

大家一阵沉寂，五姑娘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都走了，歹人不能善罢甘休就算了，就是王老抠儿回来，知道被锁住的五姑娘走了，就要闹上天。

尚和平的眸色沉了一下，他明白众人的沉默，也明白五姑娘的“舍得一身剐”。

尚和平又看向那扇西屋门，沉声道：“五姑娘，你且忍耐片刻。等我安置好九奶奶和秀儿，一定回来。这锁，这王家，困不住你。”

门里，再次陷入沉默。但尚和平似乎能感觉到，在那片黑暗里，有一道目光，正透过门板的缝隙，灼灼地望向外面的世界，望向他。

尚和平不再耽搁，指挥狗剩子赶车，让王喜莲、王喜兰简单收拾了东西，把三个女眷安顿上爬犁，狗剩子里道一侧，牵着大青骡子小跑。

王大富和王二贵站在院门口，尚和平离开王家院子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挡板钉着的西屋窗户，扭头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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