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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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连夜奔袭大车店（第1页）

只见从那黑暗的林子里，又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三只同样毛茸茸、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的小狼崽！

它们显然一直跟着重伤的母亲，此刻看到母亲倒下，都围了上来，出细弱的、惊慌的叫声，用小脑袋拱着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

母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些幼崽一个个地，用鼻子轻轻地、坚决地，也拱到了最初那只小狼崽旁边，和它放在一起。

四只懵懂无知的小狼崽，挤成一团，在冰冷的雪地上瑟瑟抖，出可怜的哀鸣。

做完这一切，母狼的头颅重重地垂落在雪地上，腹部不再起伏，只有那双渐渐黯淡的眼睛，还固执地望着尚和平的方向，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生命的托付。

母狼凭着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和嗅觉，感知到某个方向或许有一丝不同的气息——篝火味，但没有强烈的敌意。

原来，狼群里的另外一匹母狼刚在土匪的战斗中死去了，母狼的“秋崽”还只会吃奶，留在领地里只能是活活饿死的命运。

母狼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跋涉了难以想象的距离，终于看到了那处雪窝子里跳跃的火光，以及火光旁那个看起来似乎……并不像之前那伙人那样充满戾气的人类。

于是，便生了那悲壮的一幕：它小心地叼来一只最弱小的幼崽，然后召唤出所有躲在附近、因为恐惧和寒冷而瑟瑟抖的、它那三只先天不足的“秋崽”，将它们全部托付给了那片陌生的火光。

它倒下了，眼睛望着尚和平和它的孩子们，直至光芒散尽。

它的一生，都在与严酷的命运抗争，最终在这寒冷的雪夜，以这样一种惨烈而温柔的方式，为自己艰难孕育的生命，找到了一个渺茫的寄托。

雪窝子里，篝火噼啪。

尚和平看着母狼的尸体和那四只挤在一起、细声哀鸣、瘦弱不堪的小狼崽，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震惊，更有一份沉甸甸的、对生命顽强与悲怆的敬意。

这匹母狼，是在用最后的生命，给他上了一课关于生存与责任的课。

夜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巨兽，将整个东山老鸹岭吞噬。

韩掌柜的驮队在这巨兽的腹腔里，像一群受惊的蝼蚁，沿着被积雪半掩的颠簸驮道，亡命奔逃。

借着雪地反照的微弱天光，只能依稀辨出路面的轮廓。没人敢多点一支火把，那跳跃的光亮在此刻无异于招魂的幡旗。

骡马喷着浓重的白雾，鼻孔张大，嘴角泛着白沫，显然也已到了体力的极限。

蹄声杂乱而沉重，敲打在冻土上，更像是敲打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驮队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恐惧、疲惫和血腥的气息。

受伤伙计的呻吟被死死压在喉咙里，变成断续的、痛苦的抽气声。

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韩掌柜的心上。他紧紧抓着骡子的缰绳，手指冻得僵硬麻，却不敢放松分毫。

冷风如刀，刮过他滚烫的脸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惊悸和后怕。

“快！再快点儿！”他不住地低声催促，声音沙哑干涩，与其说是在命令队伍，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驮道上那电光火石间的遭遇——刀疤脸狰狞的面孔、突如其来的枪声、四处飞溅的雪沫和鲜血……每一次回想都让他心脏骤停。

他本是求财的商人，何曾经历过这等刀头舔血的阵仗？此刻他只觉浑身冰冷，仿佛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原定的路线是返回相对安全、有官兵驻扎的刘家沟镇上。

但眼下，伤员需要救治，人困马乏，更重要的是，谁也不敢保证“一股风”的土匪会不会在前路设伏，或者恼羞成怒追上来。

继续往镇上走，风险太大。

就在这时，驮队的领马燕来驱马靠近，他的棉帽檐上结满了白霜，脸色凝重，压低声音对韩掌柜说：“韩掌柜，这么跑不是办法。伤员撑不住，前路也吉凶难料。不如……咱们改道，去下和尚窝堡的程记大车店暂避一时？”

“程记大车店？”韩掌柜闻言，心下迟疑，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无边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潜藏着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那是个什么地方？可靠吗？万一……”

他担心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景，荒村野店，有时候比土匪更可怕。

马燕来明白他的顾虑，赶紧解释：“掌柜的放心！程记大车店的掌柜程万山，人称程九爷，是条仗义的关东汉子，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为人最是稳妥可靠。他那店开了多年，口碑极好，南来北往的客商都认。咱们眼下这情形，去他那里，至少有热水热炕，能救治伤员，总比在这荒山野岭冻死、或者被土匪追上强啊！”

韩掌柜沉默着，内心激烈挣扎。马燕来的话有道理，但他多年行商养成的谨慎让他难以立刻决断。

他回头看了看队伍中那两个因失血和寒冷而面色惨白、几乎要从骡背上栽下来的伤员，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几乎冻僵的身体，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部下的责任压倒了一切。

“……好吧！”韩掌柜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就依马兄弟所言！去程记大车店！但愿……但愿这位程九爷，真如你所说，是个靠得住的。”

这话里，带着七分期望，三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程九爷”身上。

于是，驮队调转方向，在茫茫雪夜中，朝着下和尚窝堡那一点微弱的、象征着人间烟火与未知安危的下和尚窝堡，艰难跋涉而去。

舟车劳顿，人困马乏，当驮队在隆冬深夜的寒风里跋涉到几近绝望的时候，当那高挑的、在夜风中顽强晃动的破旧幌子终于依稀可见时，所有人都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从心底里吁出了一口带着冰碴子的长气。

希望，仿佛在这冰冷的夜色里，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光，让人马车都不自觉地、奋力地，向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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