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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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异乡的尘埃（第1页）

第36章异乡的尘埃

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一个被遗忘在时间缝隙里的小镇。

两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些刻骨铭心的伤口结痂，也足以让一个人，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盛夏的午後，阳光是浓郁的金色，慷慨地洒在古老的石板路上，空气里弥漫着薰衣草丶迷叠香和咖啡混合的慵懒气息。

镇上一家名为“LeRêveur”（织梦者）的露天餐厅里，一个身形清瘦的东方青年正端着托盘，安静地穿梭在餐桌之间。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剪得很短，露出了干净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那张脸，即使是在看惯了各种雕塑般面孔的欧洲，也依旧是令人惊艳的。但他的神情太过淡漠，像一幅蒙了尘的旧画，所有的光彩都被收敛在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

他已经不再是林溪了。

在这里，所有人都叫他“阿树”。一个简单，普通，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名字。

“阿树，3号桌的客人要一杯苏打水。”老板娘玛蒂尔德在吧台後喊道。

“好的。”他轻声应答，熟练地从吧台取了水，转身送去。

他在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从一开始语言不通，只能在後厨洗盘子，到现在已经能用流利的法语和客人交流。他活得像一棵植物，沉默，规律，努力地把根扎进这片陌生的土壤里，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

他以为他会这样，直到老去，直到死去。

这天下午，餐厅里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那是一个亚裔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质地考究的休闲西装，气质温润儒雅，带着一股浓厚的书卷气。他不像游客，更像是在这里寻找着什麽。他点了一杯咖啡後，便拿出速写本，开始描摹着小镇的光影。

阿树没有过多地注意他。这两年，他早已学会了如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何将所有投向他的目光都视作无物。

直到那个男人擡起头，视线无意中扫过正在收拾邻桌餐盘的阿-树。

那一瞬间，男人握着炭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目光，从一开始的随意，变成了审视，再到震惊，最後化为一种深沉的，混杂着惋惜和不敢置信的复杂情绪。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阿树的面前。

阿树感觉到有人挡住了光，他擡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而温和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出了他此刻平凡甚至有些落魄的模样。

“请问……”男人开口，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温和而克制，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是林溪吗？”

“林溪”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阿树早已尘封的心脏，然後狠狠一拧。

剧痛传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端着托盘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上面的杯碟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但他很快稳住了自己，垂下眼帘，用一种练习了无数遍的，疏离而平静的语气说：

“先生，您认错人了。我叫阿树。”

说完，他便想侧身离开。

“两年前，‘盛世华影’筹拍的电影，男三号的试镜。”男人没有让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我当时是选角导演之一。我记得你，你试的那场戏，是角色临死前，隔着玻璃，看着爱人离开。你没有一句台词，但你的眼睛里，有整个世界的分崩离析。”

阿树的身体僵住了。

那段被他撕碎，埋葬的记忆，就这麽被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地挖了出来，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

男人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了阿树的托盘上。

“抱歉，可能是我唐突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歉意，但目光却无比真诚，“我叫顾言深，是一名导演。如果……如果你不是他，那很遗憾，这个世界错过了一位天才。如果你是……”

顾言深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遇到了什麽困难，或者，只是想找个人聊聊电影。我这几天都会住在镇上的‘鸢尾花’旅馆。”

说完，他便不再纠缠，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结了账，安静地离开了。

阿树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着托盘里那张设计简约的白色名片。

上面只印着三个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破了他用两年时间小心翼翼吹起的美好幻境。他想起来了，当年那场试镜，确实有一位年轻的导演对他表示了极大的欣赏，甚至当场就想签下他，却被沈倦派来的人粗暴地打断和阻止。

原来，在他被困于牢笼，以为全世界都看不见他的时候，曾有一束光，想要照亮他。

只是那束光，来迟了一步，或者说，被乌云残忍地遮蔽了。

而现在，这束光，跨越了两年时间和遥远的距离，再一次，找到了龟缩在阴影里的他。

阿树慢慢地收紧手指，将那张薄薄的卡片，攥进了掌心。

坚硬的边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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